第六卷:帝国獠牙
第三百七十四章 西南叛乱——土司烽烟
崇祯十年的盛夏,一股灼热的气浪不仅笼罩着北直隶,更悄然在帝国的西南边陲积蓄、翻腾。当西山脚下蒸汽机的轰鸣声还在崇祯耳边回响,象征着帝国迈向工业时代的雄心时,一份来自西南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砸碎了紫禁城短暂的宁静。
“陛下!贵州急报!”司礼监掌印太监方正化,这位素来以沉稳冷静着称的内廷大珰,此刻竟也步履匆匆,额角见汗,双手捧着一份粘着三根羽毛、代表最紧急军情的奏匣,疾步闯入乾清宫西暖阁。
暖阁内,崇祯正与户部尚书李邦华、兵部尚书孙传庭议事,议题正是如何将蒸汽机技术优先应用于京西煤矿,以解北方燃煤之急。听到“贵州急报”四字,崇祯执朱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殷红的墨点滴落在摊开的地图上,恰好落在贵州宣慰司的位置,晕开一片,如同血渍。
孙传庭霍然起身,浓眉紧锁。李邦华则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凝重。
崇祯放下笔,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念。”
方正化迅速打开奏匣,取出奏报,语速快而清晰:“贵州宣慰使同知,安邦彦,伙同水西土司安位,挟持年幼的宣慰使安位,伪称‘罗甸大王’,聚兵十余万,于六月十五日悍然起兵!叛军已攻陷毕节、乌撒等卫所,兵锋直指贵阳!沿途烧杀抢掠,声称……声称朝廷‘改土归流’乃是绝其生路,要‘清君侧’,复祖制!”
“安邦彦……果然是他。”崇祯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意外,只有冰冷的杀意。他记忆中那个明末席卷西南的大叛乱,终究还是来了,尽管时间因他的改革而略有提前,导火索也变成了他强力推行的“改土归流”试点。
孙传庭一步踏前,声如洪钟:“陛下!臣此前巡查西南,便知这安邦彦包藏祸心,阴蓄甲兵,与境内诸多土司往来密切。其地险隘,民风彪悍,且其兵卒惯于山地丛林作战,不可小觑!贵阳若失,则云南门户洞开,整个西南震动!臣请旨,即刻发兵平叛!”
李邦华却面露忧色:“陛下,孙尚书所言甚是。然则,如今北疆需镇抚新附蒙古,辽东需驻防精兵以防罗刹反复,京营新军尚未完全练成。国库虽近年略有盈余,然同时支撑北疆铁路、海军扩建、科学院用度,已显捉襟见肘。若在西南大动干戈,这钱粮……”
“钱粮的事,想法子挤!”崇祯打断了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大明坤舆全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贵州的位置,“李卿,你知道一旦西南糜烂,要花多少钱粮,死多少百姓,才能填平这个窟窿吗?现在花钱,是止损!是防患于未然!”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位重臣:“安邦彦打的旗号是‘反对改土归流’,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捅到他们的痛处了!这些世袭土司,视辖地为私产,视百姓为奴仆,对抗朝廷法令,截留税赋,甚至私设公堂,生杀予夺!朝廷派去的流官,他们或架空,或迫害!如此国中之国,朕岂能容他?!”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怒火,思维切换到现代管理模式:“邦华,你立即核算,动用朕的内帑,加上暂停部分非紧急工程,能挤出多少银子、多少粮草,优先保障平叛。传庭,你是知兵的,说说你的方略。”
孙传庭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山川河流:“陛下,叛军虽号称十万,实则能战之兵不过三四万,其余多为裹挟的土民。其优势在于地利与凶悍。我军若从湖广、四川两路进兵,易被其凭借险要关隘层层阻击,迁延日久,必成消耗之局。”
他目光炯炯,提出一个大胆的计划:“臣之意,不必急于收复一城一地。可命四川总兵侯良柱、湖广总兵许成名等部,稳扎稳打,正面牵制叛军主力。同时,请陛下调拨一支精锐——不必多,五千足矣,但必须是熟悉山地作战、装备精良之师,交由一员悍将统领,臣愿亲自前往督师!”
“哦?你要用何人为将?又要这五千精锐何用?”崇祯问道,心中已隐约猜到。
“陛下,臣举荐一人——秦良玉!”孙传庭声音铿锵,“石柱宣慰使秦良玉,虽是女流,但忠勇冠绝三军,其麾下‘白杆兵’悍不畏死,最擅山地奔袭!请陛下下旨,令秦良玉率其白杆兵,并抽调部分京营山地侦察精锐,携带最新式的迅雷铳(燧发枪的崇祯定名)和轻型火炮,组成一支‘快速反应旅’。”
他手指猛地向地图上一戳,点向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不从东、北两面强攻,而是借道云南,出奇兵,直插叛军老巢——水西!打蛇打七寸!只要端掉其根本之地,安邦彦前线大军必军心溃散,届时我军正面主力再全力压上,可收奇效!”
“好一个‘中心开花’!”崇祯眼中爆出精光,孙传庭的战术,暗合他记忆中近现代战争的精髓,“准奏!就依此计!朕封你为‘总督云、贵、川、湖广军务兼理粮饷’,赐尚方宝剑,西南军政一切事宜,皆由你临机独断,先斩后奏!”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深沉:“但传庭,你要记住,平叛,不仅要靠刀剑,更要靠人心。朕给你一道密旨:剿抚并用!对于被裹挟的土民,若能弃暗投明,一概不究,并发放路费,遣散归农。对于顽抗到底的首恶,尤其是安邦彦及其核心党羽,绝不姑息,务必全歼,以儆效尤!战后,朕要在水西,设立第一个完整的‘流官治理区’!要让天下人看看,对抗朝廷新政,是什么下场!”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孙传庭单膝跪地,声音坚定如铁。
就在孙传庭点齐兵马、筹备粮草,准备离京之际,朝堂之上,一股暗流也开始涌动。以首辅温体仁为首的一些官员,再次上疏,言辞恳切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陷阱。
“陛下,西南蛮荒之地,土司羁縻已久,骤然改制,方激此变。今虽遣良将精兵,然战端一开,生灵涂炭,恐非国家之福。不若……暂缓‘改土归流’,遣使招抚,许其世守故土,或可兵不血刃……”温体仁一副老成谋国的姿态。
崇祯坐在龙椅上,冷冷地看着他表演。他深知,温体仁等人未必真心同情土司,而是担心孙传庭借此军功威望更盛,也恐惧“改土归流”一旦成功,下一步就会触及他们背后江南士绅的根本利益——土地。
“温先生是让朕,向叛乱妥协吗?”崇祯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骤降,“今日安邦彦反了,朕妥协了,明日是不是李邦彦、张邦彦也可以反?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意已决,西南之事,非仅平叛,更是立威!立我大明新政之威,立朝廷法度之威!再有言招抚姑息者,视同附逆!”
一番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将所有的杂音彻底压了下去。温体仁等人面色惨白,喏喏而退。
半个月后,北京德胜门外,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五千精锐已然集结完毕,其中两千是秦良玉带来的白杆兵,他们身着独特的棉甲,手持丈余长的白杆长枪,枪头雪亮,眼神锐利如鹰,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另外三千,则是从京营和九边抽调的山地战好手,装备着最新的燧发枪和轻型野战炮。
崇祯亲自为孙传庭和秦良玉饯行。他端起一碗御酒,朗声道:“孙爱卿,秦老夫人,西南的江山社稷,朕就托付给你们了!望你们旗开得胜,早日荡平妖氛,还西南一个朗朗乾坤!”
“陛下放心!老身(末将)在,西南必安!”秦良玉虽年过半百,但声音洪亮,英气不减当年。孙传庭则重重一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军开拔,烟尘滚滚,向着遥远的西南而去。崇祯站在高高的箭楼上,目送着军队消失在视线尽头。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征服,更是一场关于帝国未来走向的决战。赢了,新政将势不可挡;输了,则可能满盘皆输。
他抬头望向西南方的天空,那里云层厚重,仿佛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
“山雨欲来风满楼……传庭,良玉,看你们的了。”他低声自语,拳头悄然握紧。这场由他亲手推动的改革所引发的阵痛,必须用铁与血来洗礼。帝国的獠牙,已在西南的崇山峻岭中,悄然露出锋锐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