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皇宫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偏殿。
此处远离紫宸殿的庄严肃穆,也不同于工部格物院的喧嚣,显得格外静谧。
殿内烛火通明,却只照亮了中央一张巨大的柏木桌案,以及围坐在旁的寥寥数人。
陈稳坐于主位,左侧是张诚、王茹,右侧是赵老蔫与钱贵。
四臣齐聚,外加一个旁听的皇帝陈弘。
此乃陈朝真正的决策核心,决定着两个世界的未来走向。
“人都到齐了。”
陈稳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伪宋北疆,煞气已显。
金国崛起之势,如箭在弦。
我等皆知,那‘靖康之变’的因果碎片预示着什么。
今日之议,便是定下应对此变的根本方略。”
他顿了顿,让众人消化这沉重的开场白。
张诚率先开口,他负责宏观战略,思路清晰:
“君上,伪宋朝廷腐朽,军备弛废,君臣昏聩,此乃积重难返之疾。
依我之见,欲救危亡,首要并非助其朝廷苟延残喘,而是保存华夏文明之元气。
这元气,在于人,在于典籍技艺,在于不屈之精神。
‘北望军’便是为此而设,它应成为吸纳、保存、并传承这元气的核心。”
王茹点头补充,她的角度更侧重于内部与安全:
“张相所言极是。
伪宋朝廷内部派系倾轧,主和派势力根深蒂固。
甚至可能为保权位而主动配合铁鸦军的剧本。
我们若直接与之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且极易暴露自身。
扶持‘北望’这等独立于腐朽体系之外的力量,是更稳妥、也更根本的选择。”
“俺觉得……”
赵老蔫挠了挠头,说话直接。
“那边朝廷是指望不上了。
咱得靠自个儿,哦不,是靠‘北望军’自个儿扛住。
工部这边,能给的家伙事儿,肯定紧着他们先来。
光幕通道,俺也带着徒弟们拼命优化,争取能让更多东西、更麻利地过去。”
钱贵接着汇报,内容更为具体:
“根据最新情报,玉玺事件已然发酵。
段景住行程受阻,流言四起,铁鸦军被迫投入更多力量护卫,宋江集团也对玉玺志在必得。
这是我们打击其‘天命’威信,并进一步激化梁山内部矛盾的良机。
山东路乃至河北西路,已有不少对伪宋朝廷失望、对金人恨之入骨的零星义军和豪强在活动。
他们或许可以成为‘北望军’未来的盟友。”
陈稳静静听着众人的分析与建议,手指在桌面的地图上缓缓移动。
最终停留在山东、河北与伪宋汴京、以及北方金国势力范围交汇的区域。
“诸位所言,皆切中要害。”
他总结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方略之核心,可归纳为三点。”
他抬起一根手指。
“其一,保存元气。
不以一城一地之得失为念,不以维护伪宋赵家江山为目的。
重点在于引导、协助‘北望军’,吸纳北地流散的忠勇之士、有气节的官吏将领、以及掌握技艺的工匠、饱学的士人。
建立稳固的根据地,保护百姓,传承文明火种。
必要时,可放弃山东,向河南、江淮乃至更南方转移,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接着,是第二根手指。
“其二,削弱腐朽。
伪宋朝廷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如李沅这等尚有务实之心的官员,可继续暗中接触、引导。
使其在可能范围内,延缓投降派的主张,或为‘北望军’提供些许便利。
对于顽固不化、甘为铁鸦军鹰犬、甚至可能卖国求荣者……”
陈稳眼中寒光一闪。
“靖安司可寻机除之,或使其身败名裂。
具体目标与时机,由钱贵与王茹协同裁定。”
最后,他伸出第三根手指。
“其三,全力扶持‘北望’。
此为我等一切行动之落脚点。”
他看向赵老蔫。
“工部所有基于新理论研发之装备,按最高优先序列,向‘北望军’供应。
尤其是‘御煞盾’、‘定神铃’、‘破煞弩’及‘匿踪阵盘’,需尽快形成战斗力。”
目光转向钱贵。
“靖安司在伪宋之资源,立即调整。
北疆情报搜集提升至最优先,确保‘北望军’耳目灵通。
原用于其他路府的部分暗桩,可酌情向山东、河北集中,负责联络各地潜在抗金力量,并构建安全的物资输送通道。”
最后,他看向张诚和王茹。
“政务协调与内部安全保障,便交由你二人。
确保陈朝这边,对山东的支援畅通无阻,且不为外人所知。”
陈弘在一旁听着,此刻方才开口,语气坚定:
“父亲与诸位先生之策,深谋远虑。
朕虽不能亲临彼界,然陈朝举国之力,皆为后盾。
所需钱粮、物资,内帑与户部当无条件优先支应。
朝堂之上,朕会稳住局面,绝不让后方生乱。”
“如此甚好。”
陈稳点了点头,对陈弘的担当感到欣慰。
他再次强调。
“诸位需谨记,我等所为,并非为了延续一个注定腐朽的王朝。
而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上的文明与生灵,更是为了最终斩断铁鸦军操纵命运的锁链。
‘北望’之火,必须燃起,并且要成燎原之势。”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丝凝重。
“此外,我之‘赋予’能力已然恢复。
此术在彼界运用,目前尚无势运损耗之虞。
我会亲自返回山东,坐镇大局,在关键时刻,以此术助‘北望军’站稳脚跟,破开死局。”
这个决定,众人并无意外。
如此关键时期,唯有陈稳亲临,才能应对铁鸦军可能掀起的狂风巨浪。
大的战略方向就此确定。
接下来,众人又就诸多细节进行了深入的讨论。
例如第一批支援物资的具体种类和数量,秘密通道的路线与保卫。
与李沅等内线接头的暗号更新,以及对金国主要将领、伪宋朝廷关键人物情报搜集的侧重等等。
烛火摇曳,将众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仿佛一场决定两个世界命运的秘密图谋。
当讨论接近尾声时,钱贵请示道:
“君上,那玉玺之事,最终当如何处置?
是半路截杀段景住,夺下玉玺,还是……”
陈稳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夺下玉玺,于我无用,反惹一身腥臊。
铁鸦军既欲以此物为宋江加冕,我们便让他们‘如愿’。”
“让玉玺,‘平安’抵达梁山。
让宋江,风风光光地接下这‘天命所归’的象征。”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然后,在他最志得意满、以为天命已定之时,我们再当众揭穿,这所谓的‘天命’。
不过是与胡虏牵连不清的伪造之物,是铁鸦军精心炮制的骗局。”
“届时,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这不仅是对宋江威信的重创,更是对铁鸦军‘剧本’公信力的致命一击。
此为破局之关键一手,务必精心布置,不容有失。”
钱贵眼中露出心领神会的光芒。
“属下明白!
定让这‘献玺大典’,成为他们难以忘怀的噩梦。”
战略已定,细节也已明晰。
殿内众人站起身来,虽面容略带疲惫,但眼神却格外明亮坚定。
一场围绕“靖康之变”、跨越两个世界的宏大布局,就在这间不起眼的偏殿内,悄然成型。
接下来的,便是将这纸面上的方略,化为席卷伪宋大地的风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