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刚松开操纵杆，手背青筋还在跳。他抬手抹了把嘴角，血已经干了，黏在皮肤上有点痒。舱内灯光闪了几下，恢复成昏黄。通讯器里童童的声音还在响：“江哥……那个芯片，它自己亮了一下。”
他没回话，眼睛盯着后舱通道。红灯照着地面，影子拉得很长。没人动。
赵铁柱抱着女儿，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小姑娘脸贴在他胸口，手指抓着他的衣服。他另一只手还握着链锯，指节发白。
“都活着。”他说，声音哑，“那就继续走。”
江无涯点头，正要说话，突然听见“滴——”的一声长鸣。
是能量检测仪。
联邦技术员站在角落，手里举着那台仪器，屏幕上的波形线疯狂抖动。他脸色变了，嘴唇动了几下才发出声：“不对……我们的能源在减少。”
江无涯皱眉，走过去看。波形不是乱的，是有规律的下降，像被人一点点抽走。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问。
“刚出风暴就发现了。”技术员抬头，“这不是自然损耗，是被什么东西吸走的。”
赵铁柱立刻上前一步，链锯一转，直接抵住技术员脖子：“少来这套。你是联邦派来的，谁知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技术员没躲，也没喊。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忽然伸手一把撕开防寒服。
布料裂开，露出皮肤上嵌着的一块黑色芯片。位置正好在心口偏左，边缘有缝合痕迹，像是手术植入的。
“周慕白给我的。”他说，“他说只要我带你们去北极主井口，他就放我女儿回家。”
舱内一下子静了。
江无涯看了赵铁柱一眼，轻轻挥手。赵铁柱没收锯，但也没退。
“你女儿多大？”江无涯问。
“八岁。”技术员声音低下去，“她被关在地下三层，每天只能吃营养膏。她说……想吃我做的红烧肉。”
江无涯没说话。他回头看了眼饭桶。野猪早就蹲在后方，鼻孔喷着热气，背上脂肪层鼓着，明显藏了东西。
“拿出来。”江无涯说。
饭桶哼了一声，甩头吐出一条泛着蓝光的能量链。链条落地还有点弹，像活的一样。
江无涯捡起来，几步上前，手腕一抖，链条瞬间缠住技术员双臂。绑得不紧，但挣不开。
“我不是信不过你。”他说，“是你身上这玩意儿可能随时发信号。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技术员没反抗。他站在原地，头低着，肩膀微微抖。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他忽然笑了下，“我一开始真以为是在执行任务。清理异能者，重建秩序。结果到了才知道，所谓‘新世界’就是拿孩子做实验。而我……还得帮他们骗更多人进去。”
江无涯蹲下来，和他平视：“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我想回家。”技术员声音发颤，“我想见我闺女。我想给她做饭，想听她叫我一声爸。可我知道……我回不去了。就算我活着出去，他们也不会放过我。”
江无涯沉默几秒，伸手拍了下他肩膀：“你说错了。”
技术员抬头。
“你比我们谁都更想回家。”江无涯说，“所以你不会死在这儿。你会活着回去。不止是你，我们都得回去。”
技术员愣住。
“你不是叛徒。”江无涯站起来，“你是被逼的。就像我们所有人一样。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就得往前走。但现在，刀不在你身上了。你在我们船上。你可以选择站哪边。”
技术员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低头看向胸口的芯片。屏幕上有个倒计时，红色数字一直在跳：**71:42:19**。
眼泪掉了下来。
啪嗒一声，砸在金属地板上。
他整个人慢慢滑下去，靠在座椅边，双手抱着头，肩头剧烈抖动。没有哭出声，但呼吸全是断的。
赵铁柱终于收回链锯。他走到女儿身边，把她护在身后，眼睛仍盯着技术员。
“他要是敢乱来？”赵铁柱低声问。
“他不会。”江无涯说，“他要是想害我们，刚才就不会主动撕开衣服。”
“万一那是假的呢？”
“假不了。”江无涯指了指仪器，“能源被抽走的速度和芯片信号频率一致。他是被动传输数据，不是主动破坏。而且……他提到红烧肉的时候，瞳孔收缩了。那是真话。”
赵铁柱哼了声：“你还懂这个？”
“跟张婶打麻将学的。”江无涯扯了下嘴角，“她说人一说谎，眼珠就会往右瞟。”
赵铁柱差点笑出来，硬憋住了。
江无涯走向控制台，按下通讯键：“童童，听到吗？”
“听到了江哥！”声音立刻回过来。
“查一下刚才芯片发光的时间点，和这台检测仪的数据有没有关联。”
“已经在比对了！等我三分钟！”
江无涯挂断，转身看着被绑在角落的技术员。那人还没抬头，但不再发抖了。
“你叫什么名字？”江无涯问。
“……陈明。”技术员低声说。
“陈明。”江无涯重复一遍，“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们把你关起来，等到了地方再处理。二是你配合我们，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救你女儿。选哪个？”
陈明抬起头，眼里还有泪，但眼神稳了。
“我想……试试第二个。”
江无涯点头：“行。但在这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别碰任何带电的设备。”江无涯指了指他胸口，“你这芯片一旦激活高频传输，可能会引来麻烦。林小闪说过，周慕白能通过信号定位。”
陈明伸手摸了摸芯片，苦笑：“我现在连碰自己都不敢。”
江无涯没笑。他看向窗外。
星空安静。银色乱流停在远处，像一道结冰的河。船体停在边缘，引擎处于待机状态。燃料读数显示还剩63%。
但他知道，真正的消耗不在油箱里。
而在看不见的地方。
他刚要开口，通讯器突然响了。
“江哥！”童童的声音急了，“我比对出来了！芯片发光的时间，和能源损失峰值完全重合！而且……它每次闪烁，都会传一段坐标！”
江无涯眼神一凛。
“传的是什么坐标？”
“不是北极……是另一个地方！经纬度很偏，像是废弃的地下城！但我查了老吴头留下的地图，那里根本没标注！”
江无涯立刻看向陈明。
陈明脸色变了：“不可能……他们没提过这个地方。”
“你确定？”江无涯逼近一步。
“我发誓！任务简报里只有主井口！别的我真不知道！”
江无涯盯着他看了三秒，转身冲向驾驶座。
“调整航向。”他按下面板，“目标：童童发来的新坐标。”
赵铁柱大步跟上：“你疯了？我们现在该直奔北极！哪有时间绕路？”
“正因为要去北极。”江无涯头也不回，“所以我们得先弄清楚，谁在背后改路线。”
他手指快速输入指令，导航图重新绘制。一条新航线浮现，弯向西北。
“如果周慕白真的在用这些人当信标……”他低声说，“那我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舱内一片寂静。
陈明靠在座椅上，看着自己胸口的倒计时。
**71:41:05**
他忽然开口：“江无涯。”
“嗯？”
“谢谢你……没把我当废物。”
江无涯手停在按钮上，没回头。
“你不是废物。”他说，“你只是迷路了。”
说完，他按下确认键。
引擎启动声响起。
船体缓缓调转方向，离开银色乱流边缘，驶向未知坐标。
陈明闭上眼，一滴泪顺着脸颊滑下。
落在芯片表面，滑进缝隙里。
屏幕闪了一下。
倒计时暂停了一秒。
又继续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