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前往幽州的官道之上,尘土飞扬。
赵信骑着神骏的黑风,不疾不徐地前行。李秀宁依旧跟随着,默不作声,一副随从的样子,而赵信此行的目标明确——幽州,北平王府,罗艺。
在赵信看来,如罗艺这般成名已久、镇守边关多年的顶尖战将,其武艺、经验乃至对武道的理解,绝非秦琼、程咬金等后起之秀可比。
与这等人物交锋,才更有可能触及自身瓶颈,获得那至关重要的突破,也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薅羊毛”对象。因此,哪怕幽州远在北疆,路途遥远,他也定要不辞辛苦,亲自走这一趟。
一日后,一人一马一追随者,已然踏入幽州地界。
与中原腹地的繁华熙攘不同,幽州作为大隋北疆门户,常年与塞外异族对峙,民风剽悍尚武之气扑面而来。沿途所见行人,无论商旅还是农夫,大多面色黧黑,眼神警惕,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兵器,或是腰刀,或是弓箭。小规模的私斗殴斗更是屡见不鲜,官府似乎也管不过来,或者说,在这等边陲之地,武力本身就是一种秩序。
正行进间,后方传来急促杂乱的马蹄声,烟尘滚滚。赵信勒马稍避,只见一队约莫百骑的人马,如同旋风般从旁疾驰而过。
为首一人,骑着匹高头大马,手持一柄厚背砍山刀,面相凶恶,眼神彪悍。身后跟着的百十号人,也是个个携刀带剑,衣衫各异却都透着一股子草莽戾气,显然是啸聚山林的匪类。
那为首的马贼头目,似乎正在给手下打气,声若洪钟,带着一股肆无忌惮的张狂:
“小的们!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腿夹紧!这次带你们去捞笔天大的买卖,干成了,保证你们五年之内,顿顿大鱼大肉,夜夜笙歌,银子女人管够!”
手下匪徒们顿时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呼应:
“大当家的威武!”
“跟着大当家,吃香喝辣!”
“大当家指东,兄弟们绝不往西!上刀山下油锅,皱一下眉头就是婊子养的!”
听到手下们的称呼,那马贼头目却把眼一瞪,扬起马鞭虚抽一下,骂道:“放你娘的屁!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老子现在不是大当家!老子是——武、圣、赵、信!都他娘的给老子记住了!谁再叫错,老子现在就剁了他喂狼!”
“武圣赵信”四个字如同惊雷,清晰地传入赵信和李秀宁耳中。
赵信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自从他刀败宇文成都、血洗都护府、威凌洛阳御前之后,这名头算是彻底响彻寰宇,却也引来了无数牛鬼蛇神,这些假冒他名号招摇撞骗之事,单雄信早就跟他提过,只是他一路行来,这还是第一次亲眼撞见。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也敢玷污爷的名号。”
李秀宁在一旁冷哼一声,美眸中满是鄙夷。她对这些下三滥的货色极为不齿,转头对赵信道:“爷,您不知道,前些时日还有个胆大包天的蠢货,冒充您的名号,骗得了一位边地刺史的信任,当场就被任命为统兵大将,风光的很。”
她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可惜,乐极生悲。恰逢异族犯边攻城,那刺史便命这位‘武圣’将军出战退敌,两军阵前,那冒牌货直接被异族大将一刀就劈成了两半,脑袋传首全军,成了军中笑柄,当真是贻笑大方。”
赵信闻言,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些跳梁小丑,终究会自食其果。不过,既然今日碰上了,倒也不妨看看,这伙冒牌货打算如何用他的名头行事。
心中起了些许玩味之意,赵信一拉缰绳,示意黑风放慢脚步,不远不近地跟在了这伙“赵信”人马的后方。
李秀宁见状,虽不明所以,但也乖巧地紧随其后。
跟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那伙马贼在一片相对宽阔的官道旁停了下来,迅速散开,将一支仅有十余人、装载着几辆大车的小型商队团团围住。
那冒牌头目策马向前,将手中大刀一横,学着想象中的“武圣”气概,厉声喝道:“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识相的,把货物钱财统统给老子……不,给本武圣留下!其他人,立刻滚蛋!否则,休怪本武圣手中大刀不长眼,叫你们人头落地!”
他这番打劫的切口说得倒是顺溜,可惜模仿赵信的神韵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只显得不伦不类,画虎不成反类犬。
然而,奇怪的是,被包围的那支小小商队,面对百倍于己的凶恶马贼,竟无一人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那十几个护卫打扮的人,依旧稳稳地守在货车旁,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弄?
“有意思。”
赵信在远处勒住马,嘴角微勾。
“看来,夜路走多了,终究要遇到鬼。这伙冒牌货,今天怕是撞上铁板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商队之中,一名原本靠在车辕上假寐的青年,缓缓站直了身子。
这青年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身高八尺,面容俊美异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那嘴唇微薄,紧抿之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冷冽傲气。他身穿一袭普通的蓝色劲装,但身姿挺拔如松,手中倒提一杆亮银枪,枪缨如雪,枪尖寒芒点点。
他越众而出,目光如两道冷电,扫过那群马贼,最终定格在冒牌头目身上,声音无比漠然:
“沙陀国流窜过来的余孽,本将在此等候多时了。你们,总算是来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那十几名“商队护卫”动作整齐划一,猛地扯掉身上伪装的外袍,露出了里面漆黑如墨、制式统一的精良战甲!一股久经沙场、杀伐果断的凛冽气势瞬间爆发出来,与之前温顺商贩的形象判若云泥!这分明是一支精锐的边军小队!
“有……有埋伏?!”
那冒牌头目大惊失色,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扭头四顾,生怕两旁山林里杀出千军万马。
那持枪青年见状,不屑地嗤笑一声,那俊美的脸上满是对这群乌合之众的鄙夷:“埋伏?就凭你们这些土鸡瓦狗,也配让本将设伏?”
他手腕一抖,亮银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枪尖直指贼众,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无比的自信:
“对付你们,我罗成一人一枪,足矣!”
“罗成?!”
“你……你就是北平王府的少王爷,冷面寒枪罗成?!”
马贼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之声,不少人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握着兵器的手都开始发抖。
冷面寒枪罗成!这个名字在幽州地界,简直就是年轻一代中的传奇!其父罗艺威震北疆,其子罗成更是青出于蓝,年纪轻轻便枪法通神,打遍幽州难逢敌手,乃是公认的天下顶尖战将!其枪快、其招狠、其性冷,故有“冷面寒枪”之称!
那冒牌头目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后背衣衫都被浸湿。罗成的威名,那可是实打实杀出来的!自己这一百多号人,看着人多,在真正的顶尖战将面前,恐怕真的只够给对方热身!
“大……大当家的,怎么办?”
旁边一个心腹哆哆嗦嗦地问道,连伪装的身份都忘了。
“废物!慌什么!”
另一名机灵点的匪徒急忙低声提醒。
“头儿,别忘了您现在的身份!您可是‘武圣赵信’啊!”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那冒牌头目眼睛猛地一亮!对啊!老子现在可是“武圣赵信”!那名头比罗成可响亮多了!说不定能唬住他?
求生的欲望压过了恐惧,他强行挺起胸膛,努力模仿着听来的关于赵信的只言片语的描述,将手中大刀再次指向罗成,色厉内荏地高声喝道:
“兀那小白脸!休得猖狂!你听好了,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刀败宇文成都、威震洛阳城的——武、圣、赵、信!罗成,你可听过吾之威名?!”
他拼命想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洪亮霸道,却因为心虚,声音明显带着一丝颤抖。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对面的罗成在听到“武圣赵信”四个字后,身躯竟是猛地一震!
那张向来冷峻、仿佛万年寒冰不化的俊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度兴奋、如同猎人发现了梦寐以求的猎物般的灼热光芒!
他握着亮银枪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甚至能看出在轻微地颤抖着。
“你……你便是武圣赵信?!”
罗成的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上下扫视着那冒牌头目,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官道之上,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一边是心虚胆颤却强装镇定的冒牌货,一边是莫名兴奋、战意勃发的真英杰。
而远处,赵信端坐于黑风之上,面具下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好戏,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