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吕嬛所料,晌午时分,匈奴大军浩浩荡荡地抵达了八宝河畔。
远方的地平线上便开始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尘土。
起初只是一条细细的黄线,随即如同滚雷般的马蹄声隐隐传来,那黄线迅速扩大、变粗,最终化作一片汹涌而来的土黄色浪潮,仿佛要吞噬整个草原。
匈奴大军,终于到了。
呼衍浑这次几乎是压上了全部的家当,可谓倾巢而出。
放眼望去,不仅能看见身着皮甲、手持弯刀的精壮骑士,还有许多须发皆白的老卒,以及身体尚未长成的少年。
只要是能跨上马背、勉强拉开弓的男人,都被呼衍浑用皮鞭和怒骂强行征召而来。
旗帜五花八门,甚至有的只是绑在木杆上的兽尾或彩色布条,人马喧嚣,毫无纪律可言,更像是一大群武装牧民,而非一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
但战争嘛,人数自然是第一战力。
呼衍浑也是读过汉人的书籍的,那啥点兵,多多益善...
“大王!前面就是八宝河湾了!你看那水草,多丰美!儿郎们和马匹都渴了累了,是不是让大家歇歇脚,饮马吃饭,恢复体力?”
一名千夫长策马靠近,指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河湾和绿油油的草甸,咽了口唾沫请示道。
呼衍浑骑在一匹格外雄健的黑色战马上,望着眼前清澈的河水和丰茂的草场,连日急行军的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不少,喉咙也不自觉地动了动。
河水的反光诱人,肥美的牧草更是让战马都开始躁动不安,发出兴奋的嘶鸣。
连续赶路的疲惫和干渴瞬间涌了上来。
他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焦躁,粗声粗气地命令道:
“好!传令下去,就在此地休整一个时辰!让马都吃饱!人也吃饱喝足!养足精神,准备好之后,随本王去碾碎那些不知死活的汉狗!抢回我们的女人和财货!”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支该死的白马汉军,然后用绝对的人数优势将他们碾成齑粉!
他压根没想到,或者说不愿意去想,对方或许不止是几百骑的孤军,而是一支精心配置的远征部队...
“喔嚯嚯!”
数千匈奴骑兵发出兴奋的嚎叫,纷纷下马,迫不及待地将战马牵到水草最丰美的地方,任由它们低头啃食那些看起来格外鲜嫩的紫花苜蓿和燕麦草。
匈奴人对于战马极为爱惜,深知接下来可能有一场恶战,恨不得马儿能多吃一些,多储存些体力。
他们牵着马,刚啃完一小片草地,立刻又挪到另一片更茂盛的地方,而自己,则是取出干肉或硬饼,就着河水或辛辣的马奶酒大口吃喝起来,喧嚣声、笑骂声不绝于耳。
呼衍浑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找了块干燥的草地坐下,接过亲兵递来的酒囊,狠狠灌了一口劣质的马奶酒,又啃起了风干的肉条和硬邦邦的奶酪。
他一边吃喝,一边在心里盘算。
虽然之前遭遇的那支白袍汉军骑兵异常精锐,让他吃了点亏,但他并不认为汉军主力能强到哪里去。
汉人嘛,离开了城墙和弩箭,在草原上就是待宰的羔羊。
他麾下如今有五千能骑善射的勇士,皆是悍不畏死的草原狼,只要正面冲垮对方,胜利必将属于他呼衍部!
想到那个如同雪山仙女般的阿柔卓玛,呼衍浑的心中就一片灼热。
等打赢了这一仗,他要当着所有汉军俘虏的面,重新举行婚礼,让那个小美人彻底臣服!
然后...处决所有汉军,不留一个活口...
时间在匈奴人的休息和进食中缓缓流逝。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些细微的异常开始出现。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是那些经验丰富的匈奴老马夫。
他们发现,一些战马似乎有些躁动不安,不再专心吃草,而是不时地刨动蹄子,甩动尾巴,甚至发出带着不适的嘶鸣。
“怎么回事?吃撑了?”
一个马夫疑惑地拍了拍身旁一匹急躁不安的战马。
紧接着,更明显的症状爆发了。
一匹体格强壮的枣红马突然停止了咀嚼,四蹄发软,身体摇晃了几下,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鼻间开始溢出白沫,同时,一股稀薄的粪便不受控制地从马臀后喷射而出,溅了旁边的匈奴兵一身。
“哎呀!我的马!”那匈奴兵惊叫起来。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接二连三的战马开始出现类似症状:口吐白沫、四肢颤抖、腹泻窜稀...严重的甚至直接瘫倒在地,痛苦地抽搐着,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飞出去。
一时间,八宝河畔人仰马翻,恶臭弥漫,原本井然有序的休整地陷入了一片混乱。
“怎么回事?!”
“是瘟疫吗?”
“长生天发怒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匈奴军中迅速蔓延。
战马是匈奴人的腿,是他们在草原上生存和战斗的根本。
如今战马成群病倒,无异于折断了他们的翅膀。
呼衍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猛地站起身,酒囊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他看着眼前这混乱不堪的场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巫医!快叫巫医来看看!”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还没等随军的萨满和巫医搞清楚状况,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传来了如同闷雷般滚动的马蹄声。
了望的匈奴哨骑连滚带爬地冲过来,脸上毫无血色,惊恐地喊道:“大王!不好了!汉军!大队汉军杀过来了!”
呼衍浑心头剧震,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远方,一道黑色的洪流缓缓浮现,逐渐清晰。
猩红的“汉”字大旗和“吕”字将旗在风中狂舞,阳光下,如林的枪尖刀刃反射出刺眼的寒光。
方的军阵严整,肃杀之气即使隔得老远,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是精锐!
更让他心头冰凉的是,这支汉军的数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绝非只有他之前遇到的几百骑!看那铺天盖地的气势,恐怕不下五千之众,
“中计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涌入呼衍浑的脑海。
汉军早就料到自己会在此地休整,那马匹的怪病,定然也是他们搞的鬼!
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的面容扭曲起来,大声怒喝:
“无耻汉人,卑鄙下作!”
但事已至此,退无可退!若此时撤退,军心彻底崩溃,只会被汉军衔尾追杀,死路一条!
以往面对汉人步卒,匈奴人往往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胜了可以追击,败了可以逃跑,可谓来去自如。
如今遇到的竟是成建制的骑兵,这对于匈奴人而言,真的连逃命都成了一种奢望。
要不...四散而逃?
他猛然摇头,将这个消极的想法抛诸脑后。
若是草原狼群散了伙,面对汉人的坚甲利箭,只有被屠杀的份。
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慌,抽出腰间的弯刀,大声咆哮:
“儿郎们!不要慌!汉人狡诈,用了卑劣手段!长生天必将惩罚他们!为了部落!随我破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