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的能量储备定格在6.2%,像一截即将熄灭的灯芯。
那根粗制滥造的导引杆早已看不出原貌:表皮炭化翻卷,金属晶粒在高压下重新凝固成诡异的棘刺,仿佛被雷霆拧成的一束荆棘。它斜插在裂缝边缘,无声地冒着青灰色烟霭,像一炷为逝者烧到尽头的香。
下一次脉冲什么时候来?
会不会直接把它劈成两截?
每一个问号都悬在众人心口,像钝刀缓慢拉锯。
“结构应力扫描完毕——最大耐受值衰减42%。”
助研者一号的声音冷静得像冰碴,“若下一次强度超过上次的八成,杆体将在0.8秒内熔断,断裂面预计抛射至十七米外,可能击穿主电容舱。”
林刻只回了一句:“把第二套导引装置的优先级调到最高,材料不够就拆非关键舱段。”
他没有说“希望”两个字——在这种深度,希望属于奢侈品,只能拿命换。
时间被拉长成黏稠的丝。
6.1%……6.0%……
数字每跳一次,都像有一粒火星溅进胸腔。
外部,“生命信标”的光晕继续向外围漂移,像牧人赶着羊群远离狼窝;那台“观察者”机甲依旧单膝跪在雾中,面甲低垂,仿佛为某人守灵;“暗影”自上次闪现后便再没露面,或许正伏在更黑的影子里磨牙。
五小时四十七分零九秒——
滋————啦!
裂缝里吐出一条暗蓝色的舌头,亮度只有上次的六成,却足够把每个人的瞳孔映成刀锋。
导引杆发出垂死般的呻·吟,焦黑碎屑簌簌掉落,像老树的皮。
能量沿杆体狂涌,缓冲电容嗡嗡尖叫,舱壁共振出低沉的丧钟。
6.0%→6.8%→7.1%
数字停住的一刻,整个王庭安静得能听见自己血管爆裂的幻觉。
杆体没断——它活下来了,却像一具被闪电剥了皮的标本,剩下的只是勉强粘连的骨渣。
林刻还没来得及吐出一口浊气,助研者一号又投下第二颗冰锥:
“能量源进入衰竭曲线,脉冲间隔将指数级拉长,预计十小时后下一次,强度衰减至本次的55%——剩余可汲取总量:3.5%~4%。”
4%,只够让王庭把“膝盖”拼回去,远不足以让它站起来。
但这根将熄的火柴,却照出了更深的暗门。
“协议碎片提取率上升,发现重复加密坐标组,加密层级:旧纪元‘蜂巢’公用标准,可逆。”
“破解……完成。”
“坐标:西南1.7公里,地下2.4公里。”
“标识符:培育园-第七观测前哨。”
“培育园”三个字像三滴浓酸落进意识,蚀出一个漆黑的洞。
大寂灭之前,园丁就在他们脚下埋了一座“苗圃”?
它们当年在培育什么?
现在还在运转吗?
能源核心?
还是……某种被遗落的“作物”?
林刻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击胸腔的金属声。
去,就是把最后一点血赌进深渊;
不去,等4%耗尽,王庭依旧只是棺材换了个姿势。
“把坐标锁进黑匣,最高密级。”
“计算:在杆体彻底报废前,我们还能接几次脉冲?”
“规划路线:2.4公里垂直深度,沿途岩层、含水层、旧纪元废井分布,全部标出来。”
“列出最低资源清单——让王庭‘能爬、能喘、能开一枪’就够了。”
命令一条接一条,像把最后的硬币投进投币口,拉动老虎机。
屏幕的微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刀削般的线条——那表情不是赌徒的狂热,而是刽子手行刑前的冷静。
裂缝深处,残余的电弧正一点点熄灭,像垂死巨兽的瞳孔慢慢放大。
王庭、导引杆、所有人,都悬在那瞳孔最后的反光里。
接下来,他们要么在黑暗里长出新的獠牙,要么成为黑暗本身。
(第二百二十五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