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银铃裂痕边缘,顺着纹路滑落,坠向崖下黑土。许羽柒指尖一收,铃身归寂,掌心只余温热黏腻。
她抬眼望向峡谷南口,风自深谷吹来,带着马蹄碾过碎石的震动。
“来了。”她低声说。
罗景驰从东侧岩壁阴影中现身,脚步未停便开口:“影蛛双线确认,车队已过驿站,换马耗时不足半柱香,行进速度比预估快一刻钟。”
许羽柒点头,将银铃收入袖袋,取出一枚细长银针,针尾缠着近乎透明的丝线,连向崖壁缝隙中的机关枢钮。
“寒烟索张到七成,断魂弩手就位没有?”
“三队全部到位,弓弦上药,只等令下。”
“不急。”她缓步走到崖边,俯视下方狭窄小道,“我们要的不是杀光他们,是让正派亲眼看见——九转幻梦散,出自媚香楼之手。”
话音落下,远处尘土扬起,一列灰布蒙顶的马车缓缓驶入峡口。每辆车前后皆有黑衣护卫持刀而立,腰间佩剑刻有暗红莲花纹,正是媚香楼死士标记。
许羽柒眯眼扫过车队,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
“苏云曦不在其中。”
罗景驰低声道:“会不会改道了?或者根本就没打算亲自押运?”
“不会。”她冷笑,“她一定会来。只是不会以我们预料的方式出现。”
她不再多言,足尖轻点,身形如落叶般飘至西侧崖顶最高处的一块悬石之上。此处视野开阔,正对车队必经之路,也是整条伏击线的中枢节点。
风渐紧。
车队行至峡谷中央,前方领路的护卫忽然勒马,左右张望,似有所觉。
许羽柒不动,右手银针微微抬起,针尖对准第三辆马车顶部那层看似普通的油布。
那布下封着七只陶罐,每一罐都贴着褪色符纸,压着镇毒铜钉。只要掀开一角,药气便会逸散,在特定光线下泛出幽蓝光泽——那是“九转幻梦散”独有的显性反应。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指腹一弹,银针破空而出,无声无息刺穿油布,针尖震颤三下,精准震松了三枚铜钉。符纸掀开刹那,一股淡紫色雾气自罐口溢出,在阳光下一闪即逝。
几乎同时,林中窜出几名采药打扮的男子,惊呼四起:
“这是……禁药!九转幻梦散!”
“谁敢私运这东西?不怕遭天谴吗!”
喊声未落,数名正派弟子从北面巡山道疾奔而来,为首者一眼看到滚落在地的陶罐与残符,脸色骤变。
“真的是幻梦散!快传讯回宗!”
混乱瞬间爆发。
媚香楼护卫立刻围成一圈,刀锋对外,有人欲驱马调头,却发现后路已被乱石隐隐堵住——那是绯影卫早先布下的障眼阵,表面看去畅通,实则暗藏绊索。
许羽柒站在高处,唇角微扬。
成了。
就在正派弟子准备上前查证之际,一道青影自峡谷上方疾掠而下,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剑光直取许羽柒咽喉。
她早有防备,侧身避让,衣领被剑气撕开一道口子,冷风灌入。脚下岩石崩裂,碎屑飞溅。
苏云曦落地,长剑斜指地面,眼神如淬毒的钩子,死死盯住许羽柒。
“是你。”她声音发颤,“又是你搅局。”
许羽柒不答,反而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银铃。
铃声清越,却含着一丝极细微的颤频,像是某种虫鸣的回响。
苏云曦瞳孔猛地一缩,手腕竟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许羽柒笑了:“还记得这个声音吗?三个月前,你在南岭毒潭边偷袭我,种下的‘蚀心蛊’,我原样奉还,还加了一味引子——每次听到这铃声,蛊虫就会啃你的神识。”
苏云曦咬牙,剑势再起,整个人如疯魔般扑来,剑锋划出三十六道残影,逼得许羽柒连连后退。
可每退一步,她的脚尖都在地上划出一道隐秘弧线。
直到最后一刻,她猛然跃开,右手银针顺势插入身侧岩缝。
咔——
一声闷响自峡谷出口传来。
两人之间的天空仿佛塌陷一般,一块千斤巨岩从崖顶轰然坠落,重重砸在出口处,激起漫天尘土。碎石滚落,烟尘弥漫,将整支车队与苏云曦尽数困于狭谷之中。
正派弟子被冲击波掀翻在地,护卫们惊慌失措,试图推石突围,却被断魂弩射出的铁矢逼退。
许羽柒站定,拍了拍肩头灰尘,冷冷看着被困在谷中的女人。
“你说过,江湖是讲证据的地方。”她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现在,人证、物证、现场,全齐了。你还想赖?”
苏云曦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前路封死,两侧绝壁,头顶弓弩森然,正派弟子已经开始结阵围拢。
她忽然笑出声,笑声尖利刺耳。
“你以为赢了?”她一步步逼近许羽柒,剑尖挑起一缕发丝,“你根本不知道姜堰晨手里有什么。雷霆炮今晚就能抵达威虎门,三天后,你们祥鹤楼连灰都不会剩下。”
许羽柒静静看着她,忽然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
纸上印着一枚火漆印章,图案是一朵燃烧的虎头莲。
“你说的是这个?”她轻声道,“昨夜子时,雷霆炮在荒坡检修时,我让人换了真正的炮芯。你现在等的,是一门废铁。”
苏云曦脸色骤变。
“不可能!我们的人亲自验过!”
“验的是外壳。”许羽柒将纸片缓缓撕碎,“里面早就被我的蛊虫蛀空。等他们点燃引信,炸的不是敌人——是自己。”
苏云曦呼吸一滞,握剑的手终于开始发抖。
许羽柒不再看她,转身面向崖下混乱的战场。
“罗景驰。”
“在。”
“放信号,让伪装成采药人的绯影卫主动向正派交出一份‘账册副本’,写明这批药原本是要送往威虎门炼药坊的。”
“是。”
她又顿了顿,补充道:“记得把姜堰晨的名字,写得清楚些。”
罗景驰领命而去。
许羽柒重新站上悬石,居高临下望着被困在谷底的苏云曦。
对方仰头瞪着她,眼中怒火与恐惧交织,手中长剑深深插入岩缝,似要借力稳住身体。
风卷起她的裙角,露出小腿内侧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疤——那是上个月在南岭被毒藤划破的痕迹,本不该出现在此刻。
许羽柒目光微凝。
不对劲。
这伤……不该这么浅。
她正欲细看,苏云曦忽然拔剑跃起,竟是拼尽全力朝她冲来。
许羽柒冷笑,银针已在指尖。
可就在两人相距不足五步之时,苏云曦身形突兀一顿,像是撞上了无形墙壁。
她低头,看见胸口透出一段染血的剑尖。
身后,一名黑衣护卫静静站着,手中长剑贯穿她的左胸,脸上毫无情绪。
“主上……”那人低声说,“您说过,若事败,宁死不留活口。”
苏云曦张了张嘴,血涌出喉咙,却没发出声音。
她缓缓倒下,双眼仍盯着许羽柒,嘴唇微动,似要说最后的话。
许羽柒走近几步,在她面前停下。
苏云曦用尽力气,挤出两个字: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