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檐角铜铃,蛛丝轻颤。许羽柒指尖一动,银针已滑入袖口暗槽。她没有回头,只将缠绕在指间的细线微微收紧——墙外三丈,机关阵的感应纹路正泛起微弱波动。
“来了。”她低声说。
话音未落,罗景驰已推门而入,脚步未停便开口:“东侧外墙三具哨尸被割喉,血未凝,刺客刚过二道闸。”
“没惊动内殿?”
“尚未。但他们走的是暗渠旧道,直扑主寝方向。”
许羽柒嘴角微扬,抬手按向墙角第七块青砖。指节轻叩三下,又斜划两寸。地面无声震动,七处凹槽依次亮起幽红光点,随即转为淡粉色雾气自地缝弥漫而出。
“千瘴阵启了。”她说,“他们若敢踏进主院五步之内,骨头都会烂成泥。”
罗景驰皱眉:“可若对方有备而来?”
“那就看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她转身走向内室,袍角扫过门槛时忽然一顿,“你去后巷守着影蛛接应口,若有漏网者逃出,活捉带回。”
罗景驰迟疑一瞬:“您一人……”
“我从来不是猎物。”她抬手掀开帐帘,空荡床榻上铺着一层薄灰,“我在的地方,才是坟场。”
他不再多言,身影迅速隐入廊柱阴影。
许羽柒立于梁上,呼吸几不可闻。她知道刺客不会停留太久——真正的杀招,从不在正面强攻。
约莫半盏茶工夫,窗棂轻响。一道黑影贴墙翻入,动作极稳,落地无声。那人一身深灰劲装,面覆轻纱,双足套着软底鹿皮靴,每一步都避开了地板上的符纹节点。
他直奔床榻,右手抽出短刃就要掀帐。
“蠢货。”许羽柒冷笑。
银针破空,自上而下贯穿其右肩,将人钉死在地。那刺客闷哼一声,左手却仍疾速探向颈侧,似要咬破藏毒囊。
她早有预料,指尖再弹,第二枚银针精准封住咽喉要穴。那人喉头肌肉抽搐几下,终究未能闭嘴成势。
毒雾已随呼吸渗入肺腑,皮肤开始泛出斑驳紫痕,溃烂处渗出腥臭液体。但他牙关紧咬,半个字也不吐。
许羽柒缓步走下,蹲身俯视。她伸手扯开刺客衣领,在颈侧发现一道陈年烙印——“血影”二字,墨色深入皮肉,边缘呈焦灼状。
“原来是苏云曦的人。”她低语,“她的私兵,竟敢踩进我的地盘。”
刺客眼神剧烈晃动,似惊惧,又似愤怒。
她取出一枚细长银针,轻轻挑开对方腰间布袋。除了一小包干粮和火折子,仅有一枚黑色令牌静静躺在其中。
许羽柒拾起令牌,正面刻着一只倒悬蝙蝠,双翼环抱滴血之眼——正是媚香楼最隐秘的“血影卫”标识。
她翻过令牌背面,表面光滑无字。指尖摩挲片刻,忽而靠近烛火,以针尖引焰燎烧一角。
火光跳跃中,一道暗纹缓缓浮现:两只盘踞交缠的猛虎,獠牙外露,尾部相扣成环——威虎门长老级以上才可调用的信符图样。
她眼神骤冷。
“这不是合作。”她喃喃,“这是共令。”
手指一收,令牌被牢牢攥入掌心。她起身走到墙边,拉动一根垂落的铜链。密室内立刻响起机括转动声,四面墙壁缓缓升起铁板,封锁所有出口。
她提笔蘸墨,在一张素笺上写下几行字,卷起塞入竹筒,递给门外待命的绯影卫:“送去北岭第三据点,交给‘鸦七’,让他即刻查近三日进出威虎门东驿的所有文书记录,尤其是夜间加急传递的密函。”
“是。”
她又唤来另一名下属:“把这人拖去焚骨房,烧成灰也不能留渣。衣服、武器、靴子全部浸入化尸水,一件不留。”
吩咐完毕,她独自回到主殿,坐在灯下凝视那枚令牌。烛光映照下,双虎徽记仿佛活了过来,隐隐透出杀意。
她忽然想起昨夜执法堂传来的消息——长老已秘密调派轻骑营一部,名义上巡查边境,实则潜伏青龙峡北口高地。
如今苏云曦派人夜袭祥鹤楼,时间恰好卡在对方行动前夕。
“不是巧合。”她低声判断,“是联动。”
一边制造混乱,一边借正派之手清除异己。等她这边陷入防守,姜堰晨便可顺势接管青龙峡补给线,再以“剿匪有功”之名上位。
好一招内外夹击。
但她不怕乱。越是乱局,越容易露出破绽。
她吹灭烛火,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黑衣,将七枚淬毒银针分别藏于指套与腰带夹层。刚系好束带,窗外传来一阵轻微振翅声。
一只通体漆黑的小鸟落在檐角,爪上绑着一枚微型竹管。
她取下竹管,展开其中纸条,上面写着一行蝇头小字:“东驿昨夜递出三封密函,皆盖虎符印,收件人均标注‘丙字营’。”
她眸光一闪。
丙字营正是昨夜在青龙峡遭藤蔓袭击的那支队伍。
“看来,他们急了。”她将纸条凑近灯芯点燃,看着火焰吞没字迹。
这时,罗景驰匆匆返回,手中捧着一个木盒。
“楼主,我们在刺客靴底夹层发现了这个。”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小片干燥的草叶,色泽暗褐,边缘锯齿分明。
许羽柒拈起草叶,放在鼻端轻嗅。一股淡淡的苦香钻入脑海,让她瞬间眯起眼睛。
“老鹰嘴崖特有的断肠蒿。”她说,“只有常年在那边活动的人才会沾上。”
罗景驰脸色微变:“难道……我们放出的假情报,他们真的信了?”
“不完全是。”她摇头,“他们未必全信,但足够让他们分兵应对。现在,姜堰晨既要防着正派突查,又要应付我们的反击,还得顾忌苏云曦是否真会押货现身——三面受压,只能赌。”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隙。远处山影沉沉,月光被云层遮蔽,整座城池陷入一片寂静。
可她知道,这静不是安宁,而是风暴前的喘息。
“传令下去。”她转身下令,“让‘影蛛’十二人即刻潜入威虎门东驿周边客栈,盯住所有可疑人物。一旦发现携带虎符印信者出入,立即标记行踪,不得擅自动手。”
“另外,准备一辆运药车,外表要旧,车辙要有修补痕迹。今晚子时,从西市出发,经南巷转入荒坡道,最后停在废弃窑口。”
罗景驰皱眉:“做什么用?”
“钓鱼。”她淡淡道,“既然他们想摸清我的动静,我就给他们一个看得见的目标。”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车上,放一口空棺。”
罗景驰瞳孔微缩。
“您是要……引他们劫棺?”
“不是劫。”她唇角微扬,“是让他们以为能劫到东西。”
她走到案前,提起朱砂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曲折路线。最后一笔,落在青龙峡南麓一处废弃驿站。
“这里,才是真正的饵。”
她放下笔,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节奏平稳而冷峻。
外面风声渐起,吹得窗纸簌簌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