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坐在烛光下,手指划过《风月录》的纸页。她刚收到陈墨传来的消息——监管员名单里少了一人。这不像是疏漏,更像是被刻意抹去。
她合上册子,抬头看向窗外。天刚亮,殖民地的街道还没完全苏醒。但她知道,有人已经动了。过去三天,七名线人送来的情报格式一模一样,连错字的位置都相同。这不是巧合,是被人统一编排过的假信。
她起身走到密室角落,拉开暗格,取出一枚银簪。簪身冰凉,顶端微微发黑,那是毒针的痕迹。她轻轻转动簪尾,针头方向调转了半圈。然后她将《风月录》摊开在桌上,写下一行字:“傀儡师藏于东厢。”写完后,她把纸撕下一半,另一半塞进袖中。
没过多久,一名侍女慌张跑来,说柳姑娘突然晕倒了。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夜深时,一道黑影潜入她的房间。那人穿着宽大黑袍,脸上蒙着纱布,手里握着一根细长的铜丝,末端连着几根透明丝线。他走到床前,伸手探她脉搏。柳如烟猛然睁眼,右手一抬,银簪直刺对方咽喉下方。
那人反应极快,侧头闪避,但柳如烟的动作只是虚招。她真正出手的是左手,指尖弹出一枚小针,精准扎进对方颈侧。那人身体一僵,四肢瞬间发麻,却仍能看见、听见。
“你想让我去杀陈墨?”柳如烟坐起身,声音平静,“那就演一场给他看。”
她站起身,整理衣裙,仿佛真的被控制了一般,脚步缓慢地朝外走去。那黑衣人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外面,楚红袖蹲在高台边缘,手中握着投石机的拉绳。她面前摆着三枚燃烧弹,外皮裹着浸透鲸油的布条。她盯着远处演练场的方向,手指收紧又松开。
柳如烟走进空旷的校场。月光照在地上,映出她孤单的身影。她一步步走向中央那座假书房,手里紧握银簪。就在她抬起手准备刺向门框的一瞬,整个人猛地转身,银簪直指身后。
黑衣人不知何时已跟了上来,手中铜丝横扫而来。柳如烟低头避开,脚尖踢起一块碎石,打偏对方手腕。两人交手不过三招,柳如烟再次逼近,银簪贴着对方脖颈滑下,停在锁骨下方。
“你不是第一个来的人。”她说,“你们的人都有一个记号。”
话音未落,远处高台火光一闪。楚红袖拉动机关,燃烧弹划破夜空,重重砸在校场后方空地。火焰轰然腾起,热浪扑面而来。
火光映照之下,黑衣人背后露出一角皮肤。那里有一道暗红色的印记,形状扭曲,像一头趴伏的狼。柳如烟看清后,冷笑一声:“又是三皇子的人。”
那人眼神剧烈震动,嘴唇颤抖,却说不出话。
柳如烟收回银簪,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武器。针尖染了血,但她没有擦拭。她把银簪收进发间,转身对暗处说道:“拖走,关进地下牢。”
两名守卫从阴影中走出,架起黑衣人就往偏院走。柳如烟站在原地没动。火还在烧,照亮了半边天空。
她忽然开口:“楚红袖。”
高台上的人应了一声。
“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射他?”
“你没给信号灯。”
“我给了,闪了三次。”
“我没看见。”
柳如烟沉默片刻,点点头:“可能是风把灯吹歪了。”
楚红袖没再说话,收拾器械准备离开。
柳如烟转身往回走。路过东厢时,她停下脚步。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她推门进去,屋内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放着一只木盒,盒子开着,里面什么也没有。
她弯腰检查桌面,发现几道细微划痕,排列成特定顺序。她认得这个记号,是倭寇常用的联络暗码。意思是:任务失败,撤离。
她直起身,嘴角微动。
回到密室后,她重新翻开《风月录》。这次她不再看名字,而是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薄纸,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墨水标注了数十个时间点和地点。每一个都对应一名线人最后一次活动的位置。
她拿起笔,在其中一个标记旁画了个圈。那是今天白天,一名送茶的小厮经过东厢门口的时间。他本不该出现在那里。
她吹灭蜡烛,屋里陷入黑暗。
第二天清晨,一名守卫报告,地下牢的俘虏开始呕吐,嘴里吐出黑色液体。医官赶来查看,说那人服下了慢性毒药,最多活不过两天。
柳如烟听完,只问了一句:“他还能写字吗?”
“能,但手抖得厉害。”
她让人送去纸笔,又加了一句:“别给他喝水。”
中午时分,纸条送回来。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指令来自海上。”
她看完就把纸条烧了。
下午,她召见所有留守的情报人员,宣布暂停一切对外联络。所有人必须每日签到两次,进出营地都要登记姓名和时间。
散会后,她单独留下一名年轻女子。那人是新调来的文书,负责整理旧档。
“你昨天为什么迟到?”柳如烟问。
“路上遇到巡队查人,耽误了。”
“哪个巡队?”
“东区第三队。”
“他们查了多久?”
“大概一炷香。”
柳如烟盯着她看了几秒,点头让她离开。
等那女子走远,她从抽屉里取出一面小铜镜,对着阳光调整角度,朝高台方向反射了三下闪光。
楚红袖在屋顶看到信号,立刻放下手里的工具,往密室赶来。
“怎么了?”她进门就问。
“那个送茶的小厮找到了吗?”
“还没。”
“继续找。另外,查一下这两天进出营地的所有文书类人员,特别是新来的。我要她们的籍贯、入职时间和推荐人。”
楚红袖皱眉:“你怀疑内部还有人?”
“我不怀疑。”柳如烟站起身,走到窗边,“我知道有。”
她从怀里掏出那半张残纸,上面写着“傀儡师藏身东厢”。她把它放在灯上点燃,看着火苗吞没字迹。
“他们以为控制了线人就能掌握情报。”她说,“但他们忘了,真正的棋手,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来走。”
楚红袖没接话。
柳如烟望着远处的海面。一艘商船正缓缓靠岸,旗号是苏婉娘的船队。
她低声说:“等她来了,我会让她看一份新的账本。”
楚红袖问:“什么账本?”
柳如烟没有回答。她只是把烧尽的纸灰倒在掌心,轻轻吹散。
灰烬飘向窗外,落在院子里的一盆绿植上。那叶子边缘泛着淡淡的褐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
她转身坐下,拿起笔,在空白纸上写下第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