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云口,名不虚传。
两座灰黑色的山崖如同巨神挥斧劈开,陡峭嶙峋,直插云霄。隘口狭窄,仅容五骑并行,狂风从山口呼啸穿过,发出鬼哭般的尖啸,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冰粒,打在脸上生疼。站在谷口向内望去,光线晦暗,两侧崖壁上挂满了冰凌,如同无数倒悬的利剑。
原先驻守在此的三千北军,早已接到命令撤出,将防务移交。当夏明朗率领“阵风”万余主力抵达时,看到的便是一片依托天然地形、略显简陋的营垒工事,以及留守士卒眼中那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对未知的茫然。
“头儿,这地方……够险,也够冷!”赵铁山搓着冻得发麻的手,哈出一口浓重的白气。即便是他这等体魄强健的武者,也能感受到此地那无孔不入的阴寒。
夏明朗没有立刻进入营垒,而是独自一人,沿着隘口内外缓缓行走。
他走得很慢,时而仰头观察两侧山崖的走势与岩石结构,时而俯身触摸地面冻结的土壤与裸露的岩石,时而闭目凝神,感受着那穿堂而过的凛冽山风中蕴含的气流变化与湿度。
在他的阵王感知中,这片土地不再是简单的险要地形。两侧山崖如同天然的阵基,蕴含着厚重的土行之力与金戈之气;穿堂而过的寒风,是流动不息的能量,带着刺骨的冰寒与水汽;脚下冻土深处,则潜藏着微弱却坚韧的地脉生机,对抗着表面的严寒。
“此地之‘势’,在于‘聚’与‘寒’。”夏明朗心中明悟。山势将风雪寒气汇聚于此,经年不散,形成了独特的极寒环境。冰原神殿的术法,正是利用类似的寒气。
那么,他的阵法,便不能与之硬抗,而是要……引导、融合、乃至掌控这股天然的寒气!
他不再犹豫,返回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立刻开始部署。
没有大规模征发民夫挖掘壕沟,也没有耗费巨力修建高大的城墙。夏明朗的布防,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儿戏”和“懒惰”。
他首先命令士卒们,沿着隘口内侧,依据某种特定的韵律与间距,将那些被风雪磨砺得棱角分明的山石,搬运、堆砌成一个个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隐构成某种奇异图案的石堆。这些石堆不高,却与两侧山崖的气机隐隐相连。
接着,他亲自挑选了数十名悟性较高、对能量感应敏锐的士卒(多为投靠的散修),传授他们一套极其简化的引气法门,让他们分别驻守于那些关键的石堆之后,无需他们施展多强的法术,只需按照特定的节奏,以自身微末的真元或气血,引动石堆与地脉、山势的共鸣,维持一个基础的“势”场。
然后,他命人采集隘口内那些耐寒的、挂着厚厚冰霜的灌木枝条,将其以特定的方式,编织成简陋的“篱笆”,看似随意地插在隘口通道的某些关键节点上。这些篱笆并非为了阻挡冲锋,而是为了“梳理”穿过隘口的寒风与寒气。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夏明朗独自一人,在夜深人静之时,于隘口最中心、寒气最重的一片空地上,盘膝坐下。
识海中,阵心光核缓缓旋转,散发出混沌色的光芒。他的神识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引动着自身对天地法则的理解,开始以脚下大地为基,以两侧山崖为柱,以呼啸寒风为引,勾勒阵纹!
这不是用朱砂或灵材刻画的实体阵纹,而是以神魂之力,直接烙印在虚空与地脉之中的“意阵”!
他结合《无字阵典》中关于水行、冰寒之力的运用法门,以及连日来对北境寒气与冰原神殿术法的感悟,开始构筑一个全新的阵法——玄冰锁龙阵!
此阵并非杀伐之阵,也非纯粹的防御之阵,而是一个环境掌控之阵。
阵成之后,它将最大限度地激发、引导、掌控碎云口这天然形成的极寒环境。阵法范围内,寒气不再是无序的肆虐,而是受到阵心牵引,变得更加凝聚、更加诡异。
心念动处,可令地面坚冰诡滑,寸步难行;可令寒风凝聚如刀,切割筋骨;可令水汽瞬间冻结,化作无形冰牢;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同化外来冰系术法的能量结构,使其威力大减,或为其所用!
这是一个将地利发挥到极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阵法!
一连三日,夏明朗几乎不眠不休,全身心沉浸在“玄冰锁龙阵”的构筑之中。赵铁山等人只能看到头儿时而静坐如同冰雕,时而又以指代笔,在虚空划动,引动周围寒气流转,形成一个个短暂存在的冰晶符文,又悄然融入虚空与大地。
整个碎云口的气氛,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原本只是物理上的寒冷,如今却多了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森然。士卒们呼气成霜,却感觉那霜气仿佛有了生命,缭绕不散。风吹过隘口,声音似乎也变得更加尖锐凄厉,带着一种直透骨髓的寒意。
当夏明朗终于睁开双眼,眸中一丝疲惫闪过,但更多的是一种掌控在手的沉静。
“玄冰锁龙阵”,已成!
此刻的碎云口,看似与三日前并无太大区别,依旧是那条险峻的隘口,依旧是那些简陋的石堆和篱笆。但在夏明朗的阵王感知中,这里已然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陷阱,一个专为狼骑和冰原神殿准备的……极寒炼狱!
他站起身,对守候在旁的赵铁山和王栓子吩咐道:
“传令下去,各就各位,依平日演练,守好阵位。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亦不得后退半步。”
“另外,多备火油、滚木、礌石于两侧崖顶。”
阵法是根基,但常规的防御手段,同样不可或缺。他要让这碎云口,成为敌人的噩梦,成为“阵风”在北境站稳脚跟的第一块基石。
寒风依旧呼啸,碎云口静静矗立,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