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朗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没有什么起伏,却像一道冰冷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寨门前,将那宣旨太监尖利的嗓音和营中的喧嚣都压了下去。
那老太监被夏明朗平静无波的目光盯着,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强自镇定,咽了口唾沫,重复道:“夏……夏将军,陛下天恩,擢升你为‘平虏将军’,命你即刻率部北上,戴罪立功,听候八皇子调遣,抵御狼骑……”
“将军?”夏明朗打断了他,嘴角那抹冷嘲的弧度愈发明显,“谁的将军?朝廷的?还是七皇子殿下的?”
他向前踏出一步,目光扫过那卷明黄的圣旨,以及太监手中托着的那方沉甸甸的青铜印信。那印信造型古朴,上面雕刻着猛虎的图案,在夕阳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代表着王朝正四品武官的权柄,曾是无数边军将士梦寐以求的荣耀象征。
然而此刻,在夏明朗眼中,这方印信却显得如此可笑与刺眼。
“我夏明朗,自问从未负过边军职责,守土安民,血战狼骑,九死一生。然朝廷是如何待我?”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构陷罪名,污我为叛徒;派兵围剿,欲置我于死地;更累及我麾下兄弟,无数袍泽含冤莫白,家破人亡!”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直刺那宣旨太监:“如今,北境有难,社稷动摇,尔等无兵可用,无将可派,便想起我这‘叛将’了?许以一个虚无缥缈的‘平虏将军’,便想让我和麾下弟兄,再去为你们卖命,充当炮灰,行那驱虎吞狼之计?”
“戴罪立功?”夏明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怒意与决绝,“我夏明朗,何罪之有?!若说真有罪,那便是未能早些看清这朝廷的腐朽,未能早些带着兄弟们,杀出一片真正的生天!”
营寨内外,一片死寂。只有他铿锵的话语在岩壁间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众人心头的巨石,激荡起滔天巨浪。赵铁山等人眼眶泛红,紧握的双拳微微颤抖,那些新投靠的边民、散修,也无不为之动容。
宣旨太监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夏……夏明朗,你……你敢抗旨?这可是诛九族的大……”
“旨?”夏明朗再次打断他,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淡漠,“谁的旨?是那位躺在深宫,连朝政都无力处置的老皇帝?还是那位在西疆倒行逆施、一心只想铲除异己的七皇子?”
他不再看那太监,目光转向身后那无数双注视着他的眼睛,声音清晰地传遍四方:
“夏某行事,只为本心,不为君王!”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只为本心,不为君王!这是何等离经叛道,又是何等的掷地有声!
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夏明朗缓缓伸出手。
那宣旨太监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平虏将军”印信递了过去,仿佛被他的气势所慑。
夏明朗接过那方冰冷的、沉甸甸的青铜印信,在手中掂了掂。阳光照在印信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那雕刻的猛虎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下一刻,在宣旨太监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夏明朗手臂随意一扬——
“哐当!”
一声清脆而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响彻全场!
那方代表着王朝正四品武官权柄、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平虏将军”印信,被他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般,随手掷于脚下坚硬冰冷的戈壁碎石之上!
印信翻滚了几下,沾染上尘土,躺在地上,那原本象征着权威与荣耀的光芒,瞬间黯淡,变得无比可笑和狼狈。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幕惊呆了!掷印于地!这是公然、彻底地与朝廷决裂,是将皇权的脸面踩在脚下践踏!
宣旨太监指着夏明朗,手指颤抖,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身后的金甲卫士们,更是骇得魂飞魄散,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兵器。
夏明朗却看都未看那地上的印信一眼,他抬起脚,向前一步,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再次锁定那宣旨太监,声音冷冽如西疆寒冬的风:
“北境之危,关乎万千生民,我自会去解。”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但,非奉尔等之诏!”
“更不会,听那八皇子号令!”
字字如钉,楔入地面,也楔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中!
非奉尔等之诏!不听八皇子号令!
这已不仅仅是抗旨,这是公然宣告独立!宣告他夏明朗,以及他麾下的“阵风”,从此将与王朝分庭抗礼!
营寨内外,在经历了短暂的极致寂静后,猛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与欢呼!
“风神!风神!”
“说得好!只为本心,不为君王!”
“我们只听风神的!”
声浪如潮,直冲云霄,仿佛要将这戈壁的天空都掀翻!那掷于地上的印信,在震天的声浪和无数双脚扬起的尘土中,显得愈发渺小与可笑。
宣旨太监和他身后的仪仗队伍,在这股磅礴的、充满了野性与不屈的意志面前,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夏明朗立于营门之前,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后是万千追随者的怒吼,身前是代表着王朝权威、却已狼狈不堪的使者。
这一刻,他彻底斩断了与旧秩序的最后一丝牵连。
前路,唯有依靠手中之阵,心中之道,以及身后这群誓死相随的兄弟,去搏杀出一个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