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印的余音仿佛还在戈壁滩上回荡,那一声清脆的“哐当”声,不仅砸碎了朝廷的颜面,更彻底点燃了“阵风”上下同仇敌忾的熊熊烈焰。营寨前的空地上,怒吼与欢呼声浪如潮,震得那五十名金甲卫士面无人色,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仪仗。
宣旨老太监脸色煞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指着夏明朗,尖细的嗓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夏、夏明朗!你……你大逆不道!公然抗旨,掷毁官印,形同谋反!你……你可知这是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朝廷天兵一到,必将尔等碾为齑粉!”
“诛九族?”夏明朗尚未开口,身后的赵铁山已然勃然暴喝,声如洪钟,“老阉狗!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谁?是阵斩狼骑、于万军之中来去自如的风神!是引动天雷、炼魂成功的阵王!朝廷的天兵?来多少,老子们杀多少!看看是你们的脖子硬,还是老子的刀快!”
“没错!滚回去告诉那七皇子,西疆这片地,以后姓夏了!”
“想要我们卖命?拿诚意出来!”
群情激愤,怒骂声如同冰雹般砸向宣旨队伍。更有脾气火爆的士卒已然拔出半截腰刀,寒光闪闪,杀气腾腾。那队金甲卫士惊恐地收缩阵型,将面无人色的老太监护在中间,如同惊涛骇浪中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
夏明朗抬起手,轻轻向下一压。
如同拥有魔力一般,震天的喧嚣瞬间平息下来。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他一人之身。
他看向那色厉内荏的老太监,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掷印之举只是拂去了一片尘埃。
“公公,”夏明朗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压下了场中最后一丝杂音,“北境之危,生灵涂炭,我辈修士,守土有责,此乃大义,不因朝廷旨意而改。”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然,朝廷无信,七皇子寡恩,前有构陷追杀之仇,今有驱虎吞狼之谋。欲让我‘阵风’将士北上御敌,可以。”
此言一出,不仅宣旨太监愣住了,连他身后的赵铁山、王栓子等人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头儿难道要妥协?
夏明朗没有理会众人的疑惑,继续沉声说道,每一个字都如同铁锤砸落,不容反驳:
“但,需依我三条!”
他竖起第一根手指,目光如炬,直视那太监:“其一,‘阵风’北上,乃为解北境生民倒悬之急,非为朝廷,更非为七皇子。故,我部独立作战,不受北境统帅八皇子,乃至朝廷任何官员、任何体系的节制!如何打,在哪里打,何时打,皆由我夏明朗一言而决!此条,无任何商量余地!”
独立作战,不受节制!这几乎是宣告“阵风”将成为一支游离于王朝军事体系之外的独立武装!宣旨太监倒吸一口凉气,这条件,朝廷如何能答应?
夏明朗竖起第二根手指:“其二,朝廷需即刻开放‘落霞’、‘飞鸟’、‘断刃’三处关隘,允我部兵马、辎重自由通行,不得有任何阻拦、盘查!同时,朝廷需提供,或默许我部在指定区域,就地筹措、购买粮草军械,不得以任何借口刁难、中断!”
落霞、飞鸟、断刃三关,是连接西疆与北部、中部区域的重要通道,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开放此三关,意味着朝廷在一定程度上默许了“阵风”势力向王朝腹地的渗透!而就地筹措补给,更是给了“阵风”极大的行动自主权,摆脱了对朝廷后勤的依赖!
这条件,比第一条更加苛刻!简直是在逼朝廷割肉!
宣旨太监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被夏明朗那冰冷的目光慑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夏明朗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冰冷,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意与决绝:“其三!朝廷必须立刻释放所有因我夏明朗而获罪、被羁押、被流放的边军旧部及其家眷!无论是被污为同党,还是受到牵连,凡名录在此者——”
他侧头看了一眼王栓子。王栓子会意,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名册,上前一步,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有些墨迹犹新,有些则已显得陈旧。
“——所有人,必须在一个月内,毫发无伤地送至我指定的安全区域!”夏明朗的声音斩钉截铁,“少一人,迟一日,伤一分,则此前所有约定,作废!我‘阵风’不仅不会北上,更会视朝廷此举为宣战!后果,自负!”
这第三条,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下!
这不仅仅是救人,更是逼朝廷承认此前对夏明朗及其袍泽的追捕、定罪是错的!是在打七皇子和整个朝廷刑律体系的脸!而且,将这么多“钦犯”及其家眷释放,并交给“阵风”,这无异于资敌,将极大地增强“阵风”的实力和凝聚力!
三条约定,一条比一条强硬,一条比一条更触及朝廷的底线和尊严!
这根本不是谈判,这是在逼宫!是在用北境的危局和“阵风”的武力,强行逼迫朝廷做出让步,承认“阵风”事实上的独立地位!
宣旨太监听完这三条,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他尖声叫道:“不……不可能!夏明朗,你痴心妄想!朝廷绝不会答应如此丧权辱国的条件!”
“丧权辱国?”夏明朗冷笑一声,“尔等构陷忠良,纵容狼骑肆虐边关时,可曾想过‘国’?尔等为一己私利,驱民为壑时,可曾想过‘权’?北境烽火连天,尔等无计可施,才想起我这‘国贼’,与我谈条件?”
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威压如同山岳般笼罩过去,让那太监和金甲卫士呼吸都为之一窒。
“答应,还是不答应,皆在尔等。”夏明朗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风,不带一丝情感,“我的条件就在于此,一字不改。给你三日时间,将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回龙渊关,带给七皇子,带给王都能做主的人。”
他顿了顿,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枚沾满尘土的“平虏将军”印信,语气淡漠:
“三日后,若无令我满意的答复……”
“……我便视朝廷,无意解北境之危。届时,我‘阵风’何去何从,就与尔等无关了。”
话音落下,他不再多看那瘫软欲坠的宣旨队伍一眼,转身,在万千狂热与敬畏的目光注视下,缓步走回营寨深处。
只留下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宣旨太监,以及那枚孤零零躺在碎石中、象征着被彻底践踏的皇权的将军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