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出辽东边墙,天地豁然开朗。广袤的草原如同一张巨大的黄绿色毡毯,一直铺陈到天际。初夏的风掠过草尖,带来泥土和青草的独特气息,也带来了与辽东截然不同的苍茫与自由之感。
洪承畴骑在马上,身后是数十名精锐亲卫,以及那队神色愈发恭敬甚至带上了几分虔诚的科尔沁向导。
为首的向导名叫巴雅尔,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牧人,也是科尔沁部一位颇有声望的百夫长。此刻,他策马靠近洪承畴,指着前方一道隐约的山峦轮廓,用带着口音的汉语说道:
“总督大人,翻过前面那道山岗,就能看到我们科尔沁部最大的营地之一了。巴特尔汗和几位台吉,应该已经收到消息,在等候您和神鹿的大驾。”
洪承畴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沿途的草场。今年的雨水似乎并不充沛,不少地方的草色显得有些枯黄稀疏,甚至能看到裸露的地皮。
一些零散的羊群低头费力地啃食着短草,牧羊人脸上带着愁容。这与记忆中“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富饶景象相去甚远。
他心中明了,草原的衰败,或许也是皇太极能够轻易捆绑蒙古各部的原因之一——生存的压力,往往比刀剑更能驱使人心。
就在这时,他身侧的丰饶玄鹿似乎感受到了这片土地蕴含的生机与衰败交织的复杂气息,它那熔金般的眼眸温和地扫过沿途的草地。
它并非刻意施为,只是其自然散逸的生机能量,已对周围环境产生了微妙的影响。
众人注意到,玄鹿巨大的墨玉蹄足踏过之处,那些原本有些蔫黄的草叶,仿佛被注入了活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翠挺立起来。
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它行走的路径两侧,星星点点的野花——蓝色的雀跃、白色的柴胡、金黄的野菊——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迅速绽放,如同一条绚烂的花带,镶嵌在玄鹿行进的轨迹上。
“看!草……草变绿了!花!好多花!”一个年轻的科尔沁骑士忍不住惊呼出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巴雅尔更是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常年生活在这片草原,对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何曾见过如此违背常理的景象?这并非幻术,而是真实不虚的生命奇迹!
他看向玄鹿和洪承畴的眼神,敬畏之色更浓,原本还有的一丝疑虑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期盼。其他向导也纷纷低声用蒙语交谈,语气中充满了激动与惊叹。
洪承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了然。玄鹿这无心的“踏草生花”,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队伍翻过山岗,一片巨大的营地映入眼帘。数百座白色的蒙古包如同珍珠般散落在河谷旁,牛羊马匹的数量颇为可观,但仔细看去,不少牲畜显得有些瘦弱。
营地外围,黑压压地站满了人,男女老幼皆有,他们穿着节日的盛装,翘首以盼。队伍前方,几位身着华丽蒙古袍、头戴貂皮帽的首领人物格外醒目。
看到洪承畴的队伍,尤其是那尊如同移动山岳般的翡翠玄鹿时,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惊叹声、祈祷声、孩童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
首领们互相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的震撼与不安,在一位身材魁梧、面色枣红、目光炯炯的中年汉子带领下,快步迎了上来。此人正是科尔沁部如今最有威望的首领之一,巴特尔汗。
“尊贵的大明总督,巴特尔代表科尔沁部全体,欢迎您的到来!长生天指引的道路,让我们有幸迎接您和神鹿的恩泽!”
巴特尔汗右手抚胸,深深地躬下身去,姿态放得极低。他身后的台吉、贵族们也纷纷行礼。
洪承畴下马,虚扶一下,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严:
“巴特尔汗请起。本督奉仙师法旨,巡行草原,是为践行承诺,播撒丰饶,普惠众生。尔部能明晓时务,归顺王化,此乃明智之举。”
简单的寒暄后,巴特尔汗将洪承畴一行人引向最大的一座金顶蒙古包。
沿途,所有科尔沁人,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跪伏在地,不敢直视玄鹿,口中念念有词,既有对神明的敬畏,也有对改变命运的渴望。
进入大帐,分宾主落座。醇香的马奶酒和手把肉很快端了上来。
然而,洪承畴敏锐地察觉到,巴特尔汗眉宇间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忧虑,帐内其他首领的眼神也充满了期盼,却又欲言又止。
酒过三巡,洪承畴放下银碗,直接切入主题:
“巴特尔汗,本督观沿途草场,似乎不甚丰茂。部族今年生计可还过得去?”
巴特尔汗叹了口气,苦笑道:“总督大人明鉴。去年冬天气候酷寒,下了几场白毛风,冻死了不少牲口。
开春后雨水又少,草长得不好,部落里好多人生了病,牲畜也瘟的瘟,瘦的瘦……唉,长生天降下考验,我们只能苦苦支撑。”
他的话引起了帐内其他首领的共鸣,纷纷诉说起部落面临的困难。
洪承畴点点头:“既如此,便让本督先略尽绵薄之力。”
他站起身,对巴特尔汗道:
“请将部落中伤病最重者,无论人畜,皆送至帐外。”
巴特尔汗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下令。很快,帐外空地上便聚集了不少人,有的被搀扶着,有的躺在担架上,还有几头明显患有癞疮或呼吸困难的牛羊被牵了过来。空气中弥漫着病痛的气息和一丝绝望。
洪承畴走出大帐,来到空地上,缓步走到一位躺在毛毡上、气息奄奄的老者面前。
老者浑身滚烫,咳嗽不止,显然是严重的肺疾。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见洪承畴伸出右手,掌心向下,悬于老者额前。一股精纯温和的青辉自他掌心涌出,如同暖流般注入老者体内。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老者剧烈的咳嗽迅速平息,蜡黄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润,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不过片刻,老者竟缓缓睁开了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眼中充满了茫然与重生般的喜悦。
“阿爸!”一个中年牧民扑到老者身边,喜极而泣,然后转身对着洪承畴拼命磕头,“谢谢大人!谢谢活佛!”
紧接着,洪承畴又用同样的方法,治愈了一个腿上有着巨大溃烂伤口的青年,以及一个因高烧而昏迷的孩子。
他亲自施展丰饶之力,其亲手施恩的姿态,更具亲和力与震撼效果,瞬间拉近了与这些普通牧民的距离。惊呼声、感恩的哭泣声响成一片。
看到这一幕,巴特尔汗和部落贵族们彻底信服了。这绝非装神弄鬼,而是实实在在、起死回生的神力!
这时,洪承畴才转向静立一旁的丰饶玄鹿,心念微动。
玄鹿会意,发出一声低沉温和的嘶鸣,向前迈出几步,来到空地中央。
它抬起那巨大的前蹄,然后沉稳地踏落。
“咚!”
一声轻响,下一刻,在空地之上,十株繁花木与十株嘉实木分散着破土而出,迅速生长成型!繁花木洁白的光芒如同温暖的纱幕,笼罩了整个区域;嘉实木枝头的灵实散发出诱人的异香。
“所有伤病者,皆可进入辉光之内!采摘嘉实,分而食之!”洪承畴朗声道。
早已按捺不住的牧民们,扶老携幼,涌入辉光范围。
奇迹大规模上演!沉疴立起,伤痛消失,精神焕发,那些生病的牲畜,在辉光的照耀下,也迅速恢复了活力,亲昵地蹭着主人的手。
整个科尔沁营地沸腾了!
人们跪在地上,朝着洪承畴和玄鹿的方向顶礼膜拜,用蒙语高呼着“长生天显灵”。
巴特尔汗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紧紧抓住洪承畴的手,声音哽咽:
“总督大人……您……您真是我们科尔沁的救星!这恩情,我们永世不忘!”
就在这时,巴特尔汗像是下定了决心,用恳求的语气说道:
“总督大人,神鹿的恩泽,救了部民和牲畜,巴特尔感激不尽!只是……只是这草场……若是草场也能得到神鹿的赐福,让水草丰美起来,那才是真正解了我科尔沁的生死之忧啊!求大人怜悯!”
他再次深深鞠躬,身后的贵族和牧民们也纷纷跪地请求。
洪承畴看着眼前这些将生存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身上的面孔,心中并无意外。他此行的目的,正是为此。他扶起巴特尔汗,沉声道:
“巴特尔汗请起。丰饶之道,在于滋养万物。草场乃草原生命之源,本督既来,岂会置之不理?带我去你们最好的草场。”
巴特尔汗大喜过望,连忙亲自引路。洪承畴骑上马,玄鹿跟随在后,几乎所有能行动的科尔沁人都跟随着,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向部落赖以生存的核心牧场。
眼前的草场面积广阔,但景象却让人心忧。大片土地草色枯黄,许多地方草高不及脚踝,一条原本应该水量充沛的河流,如今也只剩下涓涓细流。
洪承畴策马来到草场中央,对玄鹿点了点头。玄鹿感受到了这片土地对生机的渴望,它那熔金般的眼眸变得格外明亮。它昂首发出一声更加悠长、蕴含着磅礴生命力量的嘶鸣!
紧接着,它那巨大的墨玉蹄足高高扬起,然后蕴含着改天换地的伟力,重重踏落在大地之上!
以玄鹿的蹄足为中心,一道浓郁如碧玉液浆般的青色光环,如同海啸般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席卷!青光过处,天地为之变色!
枯黄的草场仿佛被注入了最本源的生命源泉!草叶不仅瞬间变得青翠欲滴,更是以惊人的速度疯狂生长、拔高!转眼之间,原本稀疏的草场就变成了没过马膝的丰茂草原!各色野花如同繁星般点缀其间,争奇斗艳!
那条几近干涸的河流,河床开始汩汩涌出清冽的泉水,水量迅速增大,恢复了奔腾的姿态!一些低洼之处,甚至形成了新的水洼和溪流!
青光覆盖了整个科尔沁部的核心牧场,并且还在向外蔓延!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无边无际的、生机勃勃的绿色海洋!浓郁的花草清香和湿润的水汽取代了之前的尘土味,让人心旷神怡!
“长生天啊!”
“这……这是神迹!真正的神迹!”
所有的科尔沁人,从巴特尔汗到最普通的牧民,全都陷入了极致的震撼之中!
他们跪倒在柔软的、新生的草地上,许多人抓起青翠的草叶,放入口中咀嚼,感受着那真实的汁液和芬芳,然后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嚎叫声。
有人扑进及膝深的草丛中打滚,有人跑到河边,掬起清甜的河水痛饮,更多的人则是朝着玄鹿和洪承畴的方向,进行着最虔诚、最狂热的叩拜!
巴特尔汗热泪纵横,他对着洪承畴,用最庄重的誓言喊道:
“总督大人!从今日起,科尔沁部的勇士,就是您最忠诚的猎鹰!您的马鞭所指,便是我们刀锋所向!若有违背,长生天厌之!”
洪承畴立于这片由他亲手创造的绿色奇迹之中,感受着脚下大地蓬勃的生机,听着耳边山呼海啸般的感恩与臣服之声,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这不仅仅是武力的征服,也不仅仅是权术的运用。这是一种创造,一种赋予,一种将荒芜变为丰饶、将绝望变为希望的伟力。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统帅,而是真正成为了某种更高意志的代行者,是带来生机的丰饶行者。
洪承畴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绿色,投向了更北方那广袤无垠、传说中更加酷寒荒凉的土地——黑龙江流域,乃至更遥远的俄罗斯。
“仙师赐我此力,岂能偏安一隅?丰饶之道,当如这青辉一般,无远弗届,泽被苍生。”
一个更加宏大的蓝图在他心中缓缓展开。待草原诸部彻底归心,与辽东连成一片,形成稳固的后方。
届时,或许无需大军劳顿,仅凭他、周安、丰饶玄鹿,便可继续北上,将生机与秩序带给那些仍在困苦中挣扎的族群,无论是女真余部,还是鄂温克、达斡尔等族,乃至更北方的土地……让丰饶的旗帜,插遍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
“周安在辽东,到时应已稳住局面。如今又得草原盟友……下一步的扩展,根基已愈发深厚了。”他心中思忖,对未来的征程充满了信心。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片新生的草原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洪承畴知道,他在科尔沁部的成功,仅仅是一个开始。
这个消息会像风一样传遍草原,吸引更多的部落前来归附。
他需要利用好这股势头,尽快完成对漠南蒙古的整合。
至于更遥远的未来,那将是属于丰饶之世的、更加波澜壮阔的画卷。
而他,将是这幅画卷主要的执笔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