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茹离去后,汝州城校场上的空气仿佛依旧凝固着。万千士卒虽已起身,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敬畏并未消散,反而转化为一种小心翼翼的沉寂和无所适从的茫然。李自成环视周围这些熟悉的袍泽,此刻却感到一丝陌生的隔阂。他知道,必须立刻稳住局面。
“田见秀、李岩、牛金星、宋献策、刘宗敏,随本督来大帐议事!”李自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努力将那份因飞行和紧张带来的不适压下去,率先向昔日的中军大帐走去。牛金星等人立刻跟上,个个面色凝重,心思各异。
大帐内,气氛压抑而兴奋。炭火盆噼啪作响,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寒意与躁动。
“都说说吧,”李自成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几位核心,“眼前这局面,该当如何?”他虽得了名分和大义,但深知根基未稳,尤其是那位“仙子娘娘”离去后,具体的压力全落到了他们自己肩上。
刘宗敏率先开口,带着惯有的悍勇:“有啥好说的!闯王……总督大人如今是朝廷钦封,名正言顺!底下哪个兔崽子敢不服,老子第一个砍了他!正好拿那些张献忠留下的刺头立威!”他显然还对校场上那个挑衅的小头目耿耿于怀。
田见秀较为沉稳,皱眉道:“刘爷,光靠杀人立威恐非长久之计。弟兄们跟咱们造反,图的是吃饱饭、活命钱。如今不让抢了,这‘新政’虽好,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军心浮动啊。”他负责留守,深知营中粮草并不宽裕,许多士卒对未来充满疑虑。
李岩点头附和:“田将军所言极是。当下首要之事,一是迅速整编队伍,清除隐患,明确号令;二是必须尽快解决粮饷问题,安定军心。否则,纵有仙子娘娘威名,时日一长,恐生变乱。”他心思缜密,点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牛金星捻着胡须,眼中闪烁着精光:“总督大人,李岩兄弟说到点子上了。粮草乃重中之重。我等既已归附,或可……或可向朝廷……呃,向仙子娘娘请求拨发粮饷?”他说得有些迟疑,毕竟刚反了朝廷,又想要粮,实在难以启齿。
宋献策却微微摇头,小眼睛眯着:“朝廷?如今北京的朝廷怕是自身难保。至于仙子娘娘……她老人家神通广大,或许……”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白,依赖那位存在的心思不能太重,也不能太直接。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为粮草问题感到棘手之际,帐外亲兵突然高声禀报:“启禀总督大人!天……天上……那位仙子娘娘又回来了!还……还带着一个人!”
帐内众人猛地一惊,齐刷刷站起身。又回来了?这次还带了人?莫非……
李自成压下心中悸动,连忙带领众人迎出帐外。
只见校场上空,云茹再次悄然降临,依旧是青衣赤足,风姿绝世。而她身旁,同样缓缓落下的,正是他们曾在之前见过的、伏牛山有过一面之缘、气质温润却目光坚定的令使王瑾。王瑾神态从容,似乎对御空飞行已略为适应,落地后先是恭敬地向云茹行礼,随后才看向迎出来的李自成等人,微微颔首致意。
营地再次引发一阵不小的骚动,无数目光聚焦于此。
云茹目光平淡,对李自成道:“李自成,王瑾乃吾麾下令使,精通新政实务,熟知民生经济。现命他留驻你处,协助你整编军务、宣讲新政细则、稳定地方秩序、统筹联络事宜。遇有难决之事,可与他商议,或由他通过符印禀报于我。”
李自成连忙躬身:“臣遵旨!多谢娘娘体恤,派王令使前来相助!”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有这位“天使”在,许多事情就好办多了,但也明白这更是一种无形的监督。
云茹微微颔首,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心思,继续道:“另,听闻你部粮草吃紧。新政未显效之前,民生多艰,军需亦不可废。”
她说着,纤细的手掌轻轻一翻。刹那间,众人只觉得一股浓郁到极致的、混合着泥土清香与生命能量的气息弥漫开来!只见在她身前的空地上,无数颗粒饱满、色泽金黄、甚至隐隐泛着柔和青光的麦种,以及块头硕大、皮色鲜亮、生机勃勃的薯种,以及果实硕大的苹果和蔬菜种子如同小山般凭空涌现,堆叠得整整齐齐!
这些种子一看就绝非俗物!它们散发出的生命气息让周围所有人都感到精神一振,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此乃‘丰饶赐福’之良种。”云茹的声音依旧平静,“麦种耐寒耐旱,亩产可达寻常十倍,一月一熟;薯种不择地力,亩产尤为惊人,且三十日便可收获;果树四十日便可长大,十日结果一轮,足可解你当前粮草之困,亦为日后推行新政、安抚流民之根基。”
“嘶——!”
这一次,不仅仅是李自成等人,连周围远远观望的士卒们都发出了震天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亩产十倍?!一月一熟?!三十日收薯?!这简直是神话中的仙种!若有此物,何愁军粮不济?何愁百姓不归心?!
李自成、牛金星、宋献策、田见秀、李岩等人眼睛都看直了!他们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这不仅仅是粮食,这是足以颠覆天下格局的战略资源!是比十万大军还要恐怖的武器!
狂喜!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人最后的疑虑和不安!
李自成激动得几乎要跪下,声音都带着颤音:“臣……臣叩谢娘娘天恩!此等神种……此等神种……臣必定善用,绝不敢有负娘娘厚望!”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辖境内遍地金黄、仓廪充实的景象!
牛金星更是激动得老脸通红,连声道:“天佑……不,娘娘佑我!有此神物,新政必成!民心必附!”
刘宗敏虽然对种地不感兴趣,但也知道粮食的重要性,咧着嘴大笑:“太好了!弟兄们以后都能吃饱肚子了!”
云茹对众人的反应并不意外,淡淡道:“种子在此,如何分发耕种,引导民生,便是你等之责。王瑾知晓具体种植法门与注意事项。”
她看向王瑾:“此地便交予你了。” 王瑾郑重躬身:“谨遵法旨!必不负所托!”
云茹不再多言,身影再次在青辉中缓缓消散,离去得悄无声息。
这一次,她留下的不再是单纯的威慑,还有实实在在的、孕育着无限生机的希望——那堆积如山的“丰饶”良种。
校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炽热地投向那堆种子,然后又看向王瑾,最后聚焦到李自成身上。
李自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他转向王瑾,态度极为客气:“王令使,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还请教我!”
王瑾神色平和,拱手道:“总督大人言重了。当务之急,一是妥善保管、分发这些良种,选派可靠人手,由我传授种植之法,即刻寻找合适土地抢种一季由我催熟一轮,以解燃眉之急。二是继续整军事宜,严明纪律。三是可借此良种之事,大范围宣讲新政,使军民皆知,只要遵从‘丰饶’之道,勤奋劳作,饱暖富足便在眼前。”
他的思路清晰,立刻抓住了核心。
李自成大声道:“好!就依王令使之言!刘宗敏,你带亲兵营,立刻将这批良种严加看管,没有本督和王令使的手令,一粒也不许动!” “田见秀,李岩,你二人协助王令使,立刻从各营抽调曾务农的、手脚麻利的老实人,组成耕种队,由王令使教导!” “牛金星,宋献策,你二人即刻起草安民告示,将仙子娘娘赐下神种、我等即将推行新政、均田亩、兴农业之事,大肆宣扬出去!” “其余各部,继续整训,等待开拔命令!”
一条条命令发出,开始有了章法。那堆神奇的种子,如同最强的稳定剂和兴奋剂,让整个闯军大营瞬间焕发出一种不同于往日劫掠求生、而是着眼于建设和未来的奇异活力。
王瑾看着迅速行动起来的众人,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