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丛仍在微微蠕动、滴落着血珠与绿色汁液的恐怖荆棘,如同一个冰冷的注脚,刻在了每一个目睹者的灵魂深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草木腐烂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更令人胆寒。
死寂笼罩着承天门广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可怖的景象,艰难地移回到空中那道青衣身影上,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云茹的目光依旧平静,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她再次看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崇祯皇帝,声音清冷地重复了那个问题:
“崇祯皇帝,这第三件事,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没有催促,没有威胁,只是平静的询问,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力。
崇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看着那堆吞噬了他朱家子孙的荆棘,又看向身后那些面无人色、噤若寒蝉的宗室勋贵和文武大臣,最后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眼神复杂的百姓。
答应?那等于亲手拆毁朱明王朝两百多年的根基,自绝于列祖列宗!他朱由检将成为朱家最大的罪人!史书会如何书写他?一个向妖孽屈膝、出卖亲族江山的昏君?!
不答应?……看看那堆荆棘……看看空中那个深不可测的存在……她真的会杀光所有宗室?甚至……杀了我?然后随便找个人来当皇帝?
巨大的恐惧和屈辱感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嘴唇哆嗦着,汗水浸透了沉重的龙袍,内心在天人交战。他试图寻找一丝反抗的勇气,一丝身为帝王的尊严,但在那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这一切都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他迟迟无法开口,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空中,云茹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或者说,她决定碾碎崇祯最后一丝侥幸。
她轻轻抬起右手,食指遥指苍穹。
刹那间——天地异变
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无数乌云从四面八方凭空涌现,如同奔腾的墨色怒涛,瞬间吞噬了阳光,将整个北京城笼罩在一片昏天黑地之中!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炸响!不是一声,而是成千上万道雷霆同时在厚厚的云层中翻滚、咆哮!银蛇乱舞,电光炽盛,将昏暗的天地映照得忽明忽灭!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吹得旗帜猎猎作响,吹得人睁不开眼,站不稳脚!
这不是自然的天象,这是一种纯粹的、狂暴的、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裂的闪电风暴!是神明之怒!
“天罚!是天罚啊!!” 百姓们惊恐万状,成片成片地跪倒在地,朝着天空和云茹的方向疯狂磕头,哭喊声、祈祷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 文武大臣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许多人也跟着跪倒,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周延儒、陈新甲等重臣面无人色,仰望着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天空,眼中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崇祯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变吓得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龙辇的踏板上,冠冕歪斜,狼狈不堪。他抬头望着那电闪雷鸣、仿佛下一刻就要塌下来的天空,无边的恐惧彻底吞噬了他!
而这狂暴的天地之威中,更渗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生命扭曲!
几十只阴影出现在云层之下,遮天蔽日。那是一些难以名状的飞行生物:有的像是被极度放大、骨骼外露、翼膜破碎却依旧能诡异悬浮的秃鹫,它们的眼窝燃烧着幽绿的鬼火;有的像是无数乌鸦扭曲融合而成的、不断变换形状的黑色云团,发出刺耳的灵魂尖啸;还有的则完全是由雷电和腐木强行糅合而成的元素生物,周身噼啪作响,散发着臭氧与焦糊的气味……,它们盘旋在云茹上方的空中,如同忠诚而恐怖的仪仗队,那双双毫无生气的、或燃烧或空洞的眼眸,冰冷地俯视着下方众生,带来无声的、却比任何嘶吼都更令人绝望的威压。
地面上,很多黑蚁、红蚁、甲虫,它们的身体在雷电的光芒下诡异膨胀,变得有家禽家畜般大小,甲壳闪烁着金属光泽,颚齿变得尖锐骇人,汇集成一片汹涌的、散发着嗜血气息。
几只足有牛马大小、甲壳如同黑曜石般闪烁、长着狰狞人脸图案、口器滴淌着琥珀色毒液的蝎子,悄无声息地从地缝中爬出;其中一个停在一个跪地的大臣面前,尾钩高高翘起,微微晃动,那大臣直接双眼翻白,吓晕过去。
几条水桶粗细、长度超过十丈、节肢如同镰刀、头部演化出无数惨白人手状触须的蜈蚣,缓缓缠绕着承天门的华表,它并没有攻击,只是用那密密麻麻的“人手”抚摸着石柱,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
几只如同大象般大小、皮肤如同浸血烂泥、不断有蛆虫状生物在脓包间钻进钻出的癞蛤蟆,蹲坐在广场角落,它们没有跳动,只是鼓动着巨大的腮帮,发出沉闷如鼓的心跳声,每一次鼓动都让附近的人感到心脏被攥紧。
墙壁上、柱子上,很多壁虎、蚯蚓、蚰蜒、蜘蛛钻出,身体同样变得粗长、狰狞,节肢疯狂舞动,喷吐着毒雾或粘液!
而最令人亡魂皆冒的,是广场中央那堆吞噬了郡王的荆棘丛发生了更加可怕的变化!它没有变成胡乱攻击的怪物,而是“生长”成了一个约四丈高、大致维持着扭曲人形的“荆棘图腾”。
它的“主干”由无数疯狂绞缠的、带着暗红血丝的尖锐藤蔓构成,依稀还能看到镶嵌其中的破碎蟒袍碎片和森白骨头。
它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由尖锐木刺构成的空洞,从中发出持续不断的、如同万千冤魂哀嚎与木材断裂混合而成的低沉嗡鸣。
它的“手臂”是两条极其粗壮、垂落至地的荆棘触手,触手末端不是手,而是盛开着无比妖艳、散发浓郁甜腻腐臭气息的巨大惨白色花朵,花蕊处却是一颗颗仍在滴血的眼球!这个恐怖的存在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没有移动,但那种纯粹的、亵渎生命的邪恶与恐怖气息,足以让最勇敢的武士精神崩溃!它仿佛是云茹权力的一个静默而可怕的注脚。
许多人吓得瘫软在地,极致的恐惧让他们连尖叫都发不出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些人低头呕吐,或失禁,或直接吓傻,目光呆滞。他们不敢看天空的魔影,不敢看地面的怪物,更不敢看那个荆棘图腾。呕吐声、哭嚎声、尖叫声与风声雷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幅真正的人间地狱绘卷!他们只能拼命地向云茹的方向磕头,祈求饶恕。
文武大臣和宫廷侍卫们面无人色,挤作一团,武器早已掉落在地。他们看着眼前这些超出想象极限的恐怖造物,尤其是那个荆棘图腾,感受到的不是攻击性,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彻底绝望的“被支配感”。周延儒、陈新甲等重臣嘴唇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渺小感。
崇祯皇帝瘫坐在龙辇旁,仰头看着空中魔影和闪电风暴,又看向那个由他亲戚变成的、比最可怕的噩梦还要恐怖万倍的荆棘图腾,最后目光扫过那些安静却散发着极致威胁的地面怪物。
他的精神彻底被击垮了。这不是战争,不是对抗,这是蝼蚁面对执掌生命权柄的神明!所有的帝王心术、骄傲尊严,在这一刻碎得彻彻底底。他除了无边的恐惧和彻底的屈服,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念头。
就在这天地异变的风暴中心,云茹动了。
她一步踏出,仿佛缩地成寸,瞬间从空中来到了崇祯皇帝的面前,距离他不过数尺之遥!她依旧赤足而立,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青辉,将那狂暴的雷电都隔绝在外,形成了一个平静的领域。
她俯视着跌坐在地、惊恐万状的崇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雷鸣风暴,如同最终的审判,响彻在崇祯和周围所有人的耳边:“听着,崇祯皇帝,我这不是在跟你谈条件,而是通知。”
“皇帝自称天子,受命于天?”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巧了——我……就是天!”
话音刚落——
“咔嚓——!!!!!!!”
一道无比粗壮、耀眼到极致的紫色雷霆,如同天神的震怒之鞭,撕裂昏暗的天幕,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劈在了紫禁城东南方向的太庙之上!
一声巨响传来!哪怕隔着距离,众人也能看到太庙大殿的一角猛地炸开,碎木瓦砾飞溅!尤其是那块高悬的、象征着皇权神授、皇帝正统性的“奉天承运”巨大牌匾,在电光中清晰可见地被从中劈裂,焦黑一半,摇摇欲坠,正在燃烧着!
“太庙!!” “奉天承运匾!!” 大臣们发出了绝望的哀鸣!崇祯更是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祖宗祠堂和象征皇权合法性的匾额被天雷劈毁,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这是彻底的否定!
云茹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无情:“从今往后,我说,谁是皇帝!谁就是皇帝!”
她的目光扫向人群,手指随意点动,“可以是你们朱家任何一个子孙!”金光点在瘫软在地的宗室人群身上,引来一片惊恐尖叫。
“可以是败军之将孙传庭!”孙传庭被金光笼罩,他紧闭双眼,浑身剧颤,耻辱与恐惧交织。
“也可以是李自成、张献忠”
“甚至可以是他——”金光落到一个茫然无措的商贩身上,那商贩吓得连忙磕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啊!”
“规则,由我定。” 云茹收回手指,金光消散。她重新飘然而起,悬浮回空中,俯瞰着下方在闪电风暴中瑟瑟发抖的众生。
“崇祯皇帝,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她的声音如同从九天之上传来,带着最后通牒的意味,“答应这件事,大明国号或许可留,你或许可为新朝之象征,享万民香火。否则……”
她顿了顿,让雷霆之声再次咆哮。
“……否则,今日之后,天下洗牌,重立乾坤。而你们朱明皇室,将成为历史彻底的尘埃。选择。”
所有的压力,最终回到了崇祯皇帝一人身上。
他跌坐在龙辇踏板上,龙袍沾满了灰尘,冠冕歪斜,脸上混着汗水、泪水。他看看被雷劈的太庙方向,看看空中那如同神魔的身影,看着周围恐怖的怪物,看看身边吓瘫的宗亲大臣,再看看下方无数跪倒在地的百姓……
反抗?毫无意义。死亡?他害怕。祖宗基业?已经完了。帝王尊严?早已扫地。
或许……或许答应下来,还能保留一丝朱明的名号?还能……活下去?甚至……如她所说,成为一个“象征”?
一种巨大的、彻底的无力感和绝望感淹没了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彻底崩解。
他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踏板上爬了起来。王承恩想扶他,被他微弱地推开。
他整理了一下歪斜的冠冕,尽管手指依旧颤抖得厉害。他抬起头,望向空中的云茹,脸色灰败,眼神空洞,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嘶哑、微弱,却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朕……准奏。”
话音落下,仿佛抽空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他身体一软,向后倒去,被王承恩和几个太监手忙脚乱地扶住。
空中,那肆虐的闪电风暴,在那三个字出口的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般,骤然停息。乌云迅速消散,阳光重新洒落,飞行魔影悄然消散,如同融入乌云。
地面的蜈蚣、蚰蜒、蚂蚁、甲虫等生物无声地沉入地下,仿佛从未出现。
而那尊最为恐怖的、由郡王化身的巨大荆棘图腾,也发出了最后一声不甘的嘶鸣,庞大的身躯迅速瓦解、崩塌,重新化作一堆毫无生机的、焦黑的枯藤烂枝,散落一地,只剩下几片破烂的蟒袍碎片夹杂其中。
只有太庙方向升起的淡淡黑烟,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异味,以及广场上那丛诡异的荆棘残骸,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崇祯皇帝被太监搀扶着,勉强站稳。那句“准奏”出口,仿佛抽空了他全部的脊梁骨。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虚和屈辱感瞬间淹没了他。他不是中兴之主,不是力挽狂澜的英君,甚至不是一个有尊严的亡国之君……他成了一个在神魔威逼下,签署了出卖祖宗基业、背弃宗室亲族条约的傀儡!史笔如铁,会如何书写他这一刻的懦弱与妥协?他仿佛能看到列祖列宗在太庙的残垣断壁间对他投来失望乃至愤怒的目光。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几乎要呕吐出来,喉咙里满是苦涩的味道。然而,在这极致的颓丧与自我厌恶深处,却又隐隐有一丝诡异的、如释重负般的轻松——那压得他十七年喘不过气的、注定无法挽回的江山重担,似乎……终于以这种最不堪的方式,被强行卸下了。不用再日夜焦灼,不用再面对无穷无尽的坏消息和臣子们的互相攻讦,不用再做那些明知无用却不得不做的挣扎……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混合着巨大的耻辱,占据了他的心神。
空中,云茹对他的心理挣扎似乎了然于心,但并不在意。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商议,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既然应允,那便即刻拟旨,昭告天下。废除贱籍、清丈均田、削藩夺爵,三事并行,不得延误。我过几天会留下‘新政推行者’监督协助,凡有阳奉阴违、阻挠新政者,无论身份,皆以叛逆论处,形神俱灭。”
她的语气平淡,却让所有听到的人,尤其是那些大臣和宗室,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
接着,云茹的目光落在失魂落魄的崇祯身上,略一沉吟,道:“变革之初,必有阻力。暗地里的手段,防不胜防。你身为皇帝,乃新政之象征,若被宵小所趁,于大局不利。”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起比之前赐福孙传庭等人更加精纯、更加浩瀚的青色光辉,那光芒中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法则的力量。
“赐你丰饶之力,强健体魄,恢复力提升,百病不侵,精力无穷,寿命提升数倍,更可洞察人心善恶,可调动草木生机。另赐你一念通达之能,若遇重大难决之事,或新政推行有倾覆之危时,可凝神静念,于心中呼唤于我,我自能感知,可予你回应与指引。望你善用此力,护持自身,亦助新政推行。”
话音未落,那道浩瀚的青光便如同瀑布般涌入崇祯皇帝体内!
“呃!”崇祯猛地一震,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温暖而强大的洪流瞬间冲刷过四肢百骸!连日来的疲惫、惊惧、内心的煎熬,竟在刹那间被涤荡一空!一种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感充斥全身,仿佛年轻了十岁,五脏六腑充满了活力,连视力、听力都变得异常敏锐,甚至能模糊地感受到周围人群的情绪波动——恐惧、绝望、好奇、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他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背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苍白的脸色迅速变得红润,甚至连头上的几丝白发悄然转黑!
这突如其来的、强大的力量感,让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失措。这力量是真实的,强大的,足以让他应对任何物理上的威胁。但这力量……却来自那个逼他签下城下之盟的“妖女”。这究竟是恩赐,还是另一种更深的控制与屈辱?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云茹赐福完毕,淡淡道:“此力可保你无虞,亦可让你亲眼见证,一个崭新的、更有生机的世界,将如何诞生于废墟之上。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多看崇祯和下方众人一眼,青衣飘飘,身影化作一道青虹,冲天而起,瞬息间便消失在蔚蓝的天际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满地狼藉、惊魂未定的人群,一位体内充盈着陌生力量、心情复杂无比的皇帝,以及一份即将彻底颠覆整个大明乃至天下格局的、由神只强行颁布的《新世三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