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午门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中缓缓洞开。首先出来的并非皇帝,而是慌忙列队、脸色煞白的宫廷仪仗和锦衣卫,他们强撑着威严,试图清出一条道路,但面对广场上万头攒动、目光灼灼的百姓,以及空中那抹青色的身影,他们的努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锦衣卫如狼似虎地率先冲出队伍,厉声呵斥着跪伏在地的百姓:“退后!统统退后!圣驾将至!”
“跪着不走的,休怪鞭子无情!”
“滚开!莫要挡道!”
在一片斥骂声中,百姓们惊慌失措地向道路两侧退去。尽管被迫后退,许多人仍旧坚持跪地之姿,只是膝行挪动,不愿起身
紧接着,十六名健壮的太监抬着一乘明黄色的奢华步辇,步履沉重地迈出了午门。辇上端坐的,正是大明崇祯皇帝朱由检。他头戴翼善冠,身穿绣金团龙袍,双手紧紧抓着辇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竭力维持着天子的威仪,挺直背脊,目光试图平视前方,但微微颤抖的嘴唇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惊惧与茫然,依旧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首辅周延儒、兵部尚书陈新甲等一众重臣,如同失了魂般,步履蹒跚地紧跟在后,个个面无人色,低头垂目,不敢直视空中。
御辇在距离承天门一定距离处停下,崇祯从龙辇上下来,身后跟着一众大臣。
崇祯抬头望向那个悬浮在空中的青衣身影,心脏剧烈跳动。崇祯的目光,不可避免地与空中那平静俯视的目光相遇。
一瞬间,仿佛有无形的惊雷炸响。崇祯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窒息感。他一生居于九重深宫,自认受命于天,至高无上。但此刻,在那悬浮空中、不沾尘俗的身影面前,他这身龙袍、这乘御辇、这身后的宫阙,似乎都变成了可笑而脆弱的摆设。对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世俗皇权的绝对碾压。
云茹开口了,声音清冷平和,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如同山涧清泉,冰冷而透彻:
“崇祯皇帝朱由检。”
直呼帝名!广场哗然又死寂。百官中有人悸动,却不敢呵斥。
崇祯脸色一白,屈辱与愤怒交织,咬牙道:“朕乃天子!尔……尔究竟是何方神圣,抑或妖孽,意欲何为?在此威逼帝阙?!”
“吾自天外而来,非为此间权柄,降临于此,只为一线生机,非为朱明,而为天下所有人。”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传遍广场每一个角落,“我要建立的,是一个人人生而平等,再无世袭贵贱,勤勉者得饱暖,聪慧者有机会,幼有所育,老有所养,病有所医的世界。一个……真正属于‘人’的世界,而非某姓某家的私产。”
“荒谬!” “无君无父!天下大乱!” “妖言惑众!”
这番彻底颠覆纲常的言论终于让部分顽固的老臣忍不住嘶声反对起来,尽管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这番言论,对于崇祯和满朝文武来说,简直是比之前所有神迹加在一起还要可怕的“妖言”!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人人平等?没有贵贱?那皇帝算什么?士大夫算什么?勋贵皇亲算什么?!
崇祯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干涩嘶哑:“……荒谬!无君无父,纲常沦丧,天下岂不大乱?!自古岂有这等道理?!”
“道理?”云茹微微偏头,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百姓,又看向崇祯,语气依旧平静,“饥民易子而食时,谁与他们讲道理?边军士卒冻饿而死时,谁与他们讲道理?你的道理,护得住这天下苍生吗?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大明王朝华丽袍子下的脓疮和腐朽。广场上的百姓中,许多人感同身受,忍不住低声啜泣或叹息。一些大臣面露羞愧,更多人则是深深的恐惧——她说的,皆是血淋淋的现实!
首辅周延儒强自镇定,出列颤声道:“陛下励精图治,日夜忧劳,然天灾频仍,流寇肆虐,非陛下之过也!尔既称有神通,不行辅佐君王之正途,反而在此威逼天子,岂是正道?!” 他试图用传统的“君臣大义”来反驳。
云茹的目光淡淡扫过周延儒,并未动怒,只是淡淡道:“正道?何为正道?是守着僵死的礼法,坐视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为正道?还是打破枷锁,予万物新生为正道?”
她不再看周延儒,目光重新回到崇祯身上:“你为天子,应比旁人更清楚。”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就算无我介入,还有关内流寇李自成张献忠、关外建虏,你这大明江山,又能撑得几时?税赋从何而来?流民如何安置?边军粮饷如何维系?土地兼并之祸,官僚腐败之弊,可能根除?”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沉重的鼓点,狠狠砸在崇祯心上!这正是他日夜煎熬、呕心沥血却无法解决的死结!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语在如此赤裸的现实面前都苍白无力,最终只是脸色灰败地抓紧了辇椅扶手。他身后的群臣更是鸦雀无声,无人能答。
兵部尚书陈新甲忍不住厉声道:“纵然你有通天手段!然君臣纲常乃天地至理!无君无父,天下必然大乱!尔所言人人平等,简直是痴人说梦!自古未有之!”
“未有,便不可有吗?”云茹反问,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断,“若旧理只能带来死亡与不公,那它便该被扫入尘埃。”
她轻轻一挥手,一股柔和而浩瀚的力量拂过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平静,躁动和恐惧似乎被悄然抚平。
“崇祯皇帝,”云茹的声音多了一丝郑重,“旧王朝的命运,你应比旁人更清楚。若无变数,倾覆只在旦夕之间。我非变数,我乃终结,亦是开端。你只需答应我三件事,我便出手助你重整河山。”
崇祯皇帝靠在辇上,身体微微颤抖。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剖开他最后的遮羞布。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但让他承认自己的失败和无能,比杀了他还难受。他死死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尔…尔待如何?那三件事,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