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上的碎石全是风化岩,脚一踩就往下滑,得死死抓住丛生的刺五加。
陆少枫的立棍深深插进石缝,每一步都踩实了才敢挪脚,
“放山找参,得看‘山景’。就说这二道梁,背阴坡,云杉混着椴树,腐叶土黑得流油,最对参的脾气。
但咱不在这儿找,咱的目标在五道梁后头,那儿有片老椴树林,早年出过好参。”
这话半真半假,其实是上辈子自己听人说过那有参,当时没当回事,这辈子特意找来,心里既有底又发慌,怕那地方早就被人 “抬” 过了。
“那儿的参能有多大?” 耗子的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跟小娃娃似的。”
陆少枫比划着,“须子能拖到地上,上面的珍珠点比黄豆还大。
老辈说参王身边有蛇守着,那蛇跟胳膊一样粗,通人性,不伤人,就守着参。
传说那蛇是山神爷派来的护卫,谁要是想动参王,先得过它这关。”
耗子听得直咽唾沫,“那咱见着蛇,不打?”
“傻啊你。”
陆少枫用立棍敲了敲他的脑袋,“放山遇着护参蛇,得给它磕三个头,然后绕着走。
那蛇通灵性,你不惹它,它不咬你。传说有个愣头青打死了护参蛇,结果刚挖着参就被雷劈了,连人带参烧成了灰。”
正说着,头顶传来 “啾啾” 的叫声,一只背羽翠绿、腹羽鲜红的棒槌鸟落在枝头,歪着脑袋瞅他们。
“棒槌鸟!”
耗子低呼,“跟着它准能找着参!”
“这时候的棒槌鸟不作数。”
陆少枫仰头瞅着鸟,“它开春吃参籽,现在参籽还没结呢,它是来吃松毛虫的。得等秋初,参籽红了,那时候跟着它才靠谱。”
话虽这么说,心里却一动 —— 上辈子挖参的地方,就常看见这种鸟。
“传说棒槌鸟是参王的信使,谁要是对它不敬,它就会把参的位置告诉别人。”
两人爬到二道梁顶,风更大了,吹得达子香花枝乱颤。
远处的三道梁藏在雾里,像条没头的长蛇。陆少枫用立棍指着雾里的一道黑影,
“瞧见没?那是棵老黄菠萝,得有百年了。放山的认它当‘路标’,顺着它往南走,准到三道梁。
传说这树是山神爷的拐杖变的,谁要是砍了它,就会一辈子‘麻达山’。”
突然,一阵 “嗡嗡” 声从低处传来,成团的小咬像片黑云似的往人身上扑。
耗子赶紧用褂子蒙住头,“我的娘,这玩意儿要吃人啊!”
“开春的小咬最毒。”
陆少枫从背包里翻出块烟丝,用布包着系在立棍上,“老辈用烟丝熏,这玩意儿怕烟。”
把棍一举,烟味顺着风散开,小咬果然散了些,“被叮了别挠,越挠越肿,用唾沫抹抹就好。
传说这些小咬是山神爷养的兵,谁要是在山里乱扔东西,它们就会往死里叮。”
耗子一边抹唾沫一边抱怨,“这放山的罪,比咱队里刨地还难受。”
“难受才值钱。”
陆少枫拽着他往三道梁走,“一支好参能换三四块金砖。”
“真的,比上次还多?” 耗子的眼睛又亮了,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些。
“骗你是小狗。”
陆少枫笑着说,心里却在算时间 —— 从山梁下来到现在,走了快一个钟头,再走一个多钟头就能到三道梁,离目的地还有一个钟头的路。
上辈子走这段路用了更长时间,这辈子有白龙探路,快了不少。
三道梁的林子更密,全是合抱粗的云杉,树干上挂着松萝,像挂了满树的白胡子。
地上的腐叶里掺着没化完的雪,踩上去又湿又凉,鞋里很快就灌满了泥水。
“枫哥,这林子咋连风都透不进来?”
耗子喘着粗气,“闷得慌。”
“这叫‘坐殿’,”
陆少枫拨开挡脸的松萝,“放山的最怕这种林子,瘴气重。你闻着没?有点甜丝丝的味,那是腐叶沤出来的沼气,吸多了能把人熏晕。”
从背包里翻出块红布系在立棍上,
“老辈用红布测瘴气,布往下沉就说明气重,得绕着走。
传说这瘴气是山里的‘老妖精’吐的气,谁要是闻多了,就会被它勾走魂魄,变成林子的一部分。”
白龙突然对着一丛稠李子猛扑过去,很快叼出条两尺长的乌梢蛇,蛇身还在扭动,被它 “咔嚓” 一口咬断了脖子。
醉仙从陆少枫肩头跳下来,对着蛇尸扒拉了两下,又窜回他怀里,蹭着他的下巴撒娇。
“这乌梢蛇没毒,肉还挺嫩。”
陆少枫踢了踢蛇尸,“晚上要是找不着吃的,烤蛇肉也能凑活。”
耗子看得直咧嘴,“我可不敢吃那玩意儿。”
“饿极了你就敢了。”
陆少枫拽着他继续走,“放山遇上断粮是常事,草根树皮都得吃,蛇肉算好东西了。
早年有个参帮断了粮,吃了条大乌梢蛇,结果夜里梦见蛇仙跟他们道谢,说那蛇是作恶多端的子孙,还指点他们找着了支六品叶。”
爬到三道梁顶时,太阳已经往西斜了些,雾散了不少,能看见远处的四道梁像道土黄色的带子。
陆少枫用立棍敲了敲地面,“笃笃笃” 三声,小花和大青从后面跟上来,耷拉着舌头喘气。“歇会儿,喝口水。”
掏出军用水壶递给耗子,壶里的水带着股松脂香,是早上在山泉灌的。
“枫哥,你说这参帮的‘把头’,真能一眼看出哪儿有参?”
“那是。”
陆少枫喝着水,喉结滚动,“真正的老把头,看一眼山形,闻闻土味,就知道有没有参,有多少年的。
能看‘紫气’,就是地气往上冒,映着太阳成淡紫色,那地方准有好参。
老把头都得过山神爷真传,能听懂鸟兽说话,棒槌鸟一叫,就知道参长在东边还是西边。”
耗子听得眼睛发直,“比神仙还神!”
“都是经验堆出来的。”
陆少枫把水壶塞回背包,“走了,争取天黑前到五道梁。”
四道梁的坡更陡,几乎是直上直下,地上的碎石一踩就滚,得手脚并用才能往上爬。
陆少枫在前头开路,立棍插进石缝当支点,“放山有三怕:一怕麻达山,二怕遇着熊,三怕踩着‘烟泡子’。”
指着坡下一片翠绿的草甸,“那看着像草地的地方,其实是沼泽,叫‘烟泡子’,表面盖着层草皮,底下全是烂泥,掉进去就别想出来。
那是通往地府的入口,每年都得收几个贪心的放山人当祭品。”
耗子趴在地上往下瞅,吓得脸都白了,“我的娘,看着跟好地似的。”
“这就是它的厉害之处。”
陆少枫往上爬了两步,“老辈说‘烟泡子’是山神爷的陷阱,专收贪心不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