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踩着秦军溃兵的甲胄登上函谷关城楼时,晨光正漫过垛口。他俯身拾起甘茂仓促间遗落的兵符,青铜表面还带着体温,却已失去了号令三军的力量。
“陛下,守将带三百秦兵在关内列阵,说要‘死战到底’呢。”赵二扛着刚缴获的秦式长戟,甲胄上的血渍还没擦净,语气里满是不屑,“要不直接轰进去?”
姬延摩挲着兵符上的饕餮纹,忽然笑了:“不用。让亲卫营把秦军的粮草车推到关下,再架起大锅——今天咱们煮肉粥。”
史厌愣了愣:“煮肉粥?这都什么时候了……”
“你想想,”姬延指尖点了点城楼的了望口,“秦军守了一夜,早就饥肠辘辘。咱们把肉粥的香味送进去,比强弩管用。”
半个时辰后,函谷关内果然飘起肉香。赵二带着亲卫在关下支起十口大锅,肥美的兽肉混着粟米翻滚,咕嘟声伴着蒸汽越过关墙,直往秦军阵里钻。
“将军,要不……咱们降了吧?”一个年轻秦兵咽着口水,手里的戈都快握不住了。守将脸色铁青,却没呵斥——他自己的肚子也在咕咕叫。
姬延站在关楼上,看着关内秦军的阵型渐渐松动,对史厌道:“去告诉他们,放下兵器的,每人三碗肉粥,愿意留下的编入周军,不愿留的发路费回家。”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秦军阵中顿时起了骚动。有个瘸腿老兵第一个扔下戈,踉踉跄跄往关门跑,亲卫营果然舀了三大碗肉粥递过去。紧接着,“哐当”“哐当”的兵器落地声此起彼伏,不到一炷香,三百秦兵竟只剩守将孤零零站在原地。
“你不降?”姬延对着关内喊。
守将攥紧佩剑,脖子梗得笔直:“我乃大秦将士,岂能屈身事周?”
“好骨气。”姬延突然扬手,亲卫营扔过去一个食盒。守将打开一看,里面是块烤熟的鹿肉,还有一坛秦地的烈酒。“不降可以,这身骨气值得尊重。带着你的酒肉,走吧。”
守将愣住了,看看食盒,又看看关下喝得热火朝天的旧部,突然红了眼眶,“咚”地跪下磕了个响头,转身提着剑大步流星往咸阳方向去了。
“陛下这招‘釜底抽薪’,比强打强多了。”史厌啧啧称奇,手里还掂着刚从秦军库房搜出的铜剑。
姬延没接话,目光落在关内堆积如山的秦军甲胄上。这些甲胄样式陈旧,甲片间的皮绳都磨得发亮——看来秦国的军备,也没传说中那么充裕。他忽然对赵二道:“把这些甲胄分类挑拣,完好的送回洛阳修补,破损的熔了重铸。”
“得嘞!”赵二正嫌没活干,闻言立刻招呼亲卫动手,还不忘叮嘱,“仔细着点!别把好甲片当破烂扔了!”
傍晚时分,姬延在函谷关的帅帐里清点战利品,竹简上记着:粟米五千石,铜戈三百柄,还有十车没开封的箭簇。史厌在一旁算得眉飞色舞:“这下咱们至少半年不用愁粮草了!”
“麻烦在后头。”姬延敲了敲竹简,“秦武王丢了函谷关,肯定会派兵来夺。咱们得赶在秦军反扑前,把关隘加固好。”
正说着,亲卫来报:“陛下,关外有个秦国使者求见,说是……秦武王的弟弟,嬴稷。”
姬延挑眉:“嬴稷?他来干什么?”
史厌脸色一紧:“会不会是诈降?这小子才十三岁,听说在燕国当质子,怎么突然跑到这儿来了?”
“叫他进来。”姬延放下竹简,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他记得,这个嬴稷,就是未来的秦昭襄王。
片刻后,一个穿着素色锦袍的少年被带进来,身形单薄,眼神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他对着姬延拱手,不卑不亢:“周天子陛下,晚辈嬴稷,特来为兄长赔罪。”
姬延打量着他:“你兄长派你当说客?”
“兄长不知晚辈在此。”嬴稷摇摇头,从袖中取出块玉佩,“晚辈是偷偷从燕国逃回来的,路过函谷关,听闻陛下智取此关,特来献上一计——如何让秦军不敢轻易来犯。”
赵二在一旁哼了声:“小屁孩能有什么妙计?别是想趁机刺探军情吧?”
嬴稷没理他,径直对姬延道:“秦国主力正在宜阳与韩军对峙,函谷关守军本是老弱。陛下若派人假扮秦军,拿着甘茂的兵符去宜阳求援,说函谷关遭周军偷袭,韩军定会趁机猛攻——秦军两面受敌,自然无暇夺回函谷关。”
姬延指尖一顿——这招“围魏救赵”,竟出自一个十三岁少年之口。他突然笑了:“你想要什么?”
嬴稷抬头,目光清亮:“晚辈只想借陛下之力,回咸阳。”
“可以。”姬延站起身,“但你得帮我个忙——写封信给你兄长,就说函谷关守将‘力战殉国’,周军不过是捡了个空关。”
嬴稷眼睛一亮:“陛下果然高明!这样兄长既不会立刻兴师问罪,又会猜忌宜阳的将领为何不驰援,一箭双雕!”
“赵二,”姬延转头,“带嬴稷去换身衣服,再给他二十亲卫护送——记住,走小路回咸阳,别让任何人发现。”
赵二虽不乐意,还是嘟囔着领命去了。史厌看着嬴稷的背影,疑惑道:“陛下真信这小子?万一他回去搬救兵怎么办?”
“他不会。”姬延拿起嬴稷留下的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个“稷”字,“这小子比他哥聪明——他知道,只有咱们拖着秦军,他才有机会在咸阳站稳脚跟。”
夜色降临时,函谷关的火把次第亮起。姬延站在城楼,看着亲卫营在关外挖陷坑,关内的秦军降卒正跟着史厌学周军的队列操练,竟也有模有样。
“陛下,”一个亲卫捧着刚煮好的肉粥过来,“您还没吃晚饭呢。”
姬延接过陶碗,热气模糊了镜片。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特种部队的日子,也是这样,一群人围着篝火吃饭,彼此的后背交给对方。或许乱世里的信任,从来都不分古今。
“史厌,”他回头,“明天派人去洛阳,让西周君把国库的剩余甲胄全送来——咱们要让函谷关,成为秦国永远啃不动的硬骨头。”
史厌用力点头,转身时脚步轻快。城楼下,降卒们的笑声混着操练的口号传上来,与远处的虫鸣交织在一起。姬延舀了一勺肉粥,温热的粥滑入喉咙,带着谷物与肉香——这是属于他的,在这个时代的第一口安稳饭。
但他知道,安稳是暂时的。咸阳的秦武王,洛阳的西周君,还有虎视眈眈的六国,都不会让他轻易握住这函谷关。
他放下陶碗,从怀中摸出个小小的指南针——这是他唯一带过来的现代物件。指针在夜色中微微颤动,最终指向西方。
那里,是咸阳的方向。
“秦武王,”姬延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接下来,该轮到你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