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将最后一块淬火的望山镜片嵌进强弩机括,指尖在冰冷的金属上碾过,带出细微的火花。帐外传来亲卫营整齐的脚步声——三百名亲卫正按照他设计的“三三制”阵型操练,靴底碾过碎石的脆响,在黎明前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陛下,甘茂的火牛阵有动静了。”史厌掀帘而入,手里的竹简还带着露水,“斥候说秦军在谷口挖了二十个陷坑,牛群旁边堆着浸了油的芦苇,看架势是想天亮就冲营。”
姬延接过竹简,目光扫过上面标注的火牛数量——整整三百头,牛角都绑着尖刀。他指尖在“陷坑”二字上敲了敲,忽然笑了:“甘茂倒是学聪明了,知道用陷阱防咱们突袭。”
“那咋办?”赵二从帐外探进头,左臂的护臂上还沾着调试强弩时蹭的机油,“总不能看着牛群踏平咱们的营盘吧?”
姬延没直接回答,反而起身走到沙盘前,抓起石子在周营西侧摆出个三角阵:“赵二,你带第一队亲卫,把这二十具连弩架到西坡,记住,藏在乱石堆后面,牛群冲过来时先射领头的三头。”
“射牛?”赵二挠挠头,“那玩意儿皮糙肉厚,强弩能穿得透?”
“不是射牛。”姬延拿起根细木杆,在牛群必经之路的沙盘位置划了道线,“射牛尾巴上的芦苇。火牛阵的关键在‘火’,没了火,就是群没头的笨牛。”
史厌眼睛一亮:“陛下是说……用火箭引燃芦苇?可秦军肯定会防备啊。”
“他们防的是直射箭。”姬延拿起另一根木杆,指向西坡上方的峭壁,“让斥候带五十个绳钩,天亮前爬到峭壁上。等火牛冲过来,西坡连弩先射断牛尾的麻绳,峭壁上的人再往下扔火油罐——火借风势,正好把火牛往秦军自己的陷坑里赶。”
赵二猛地一拍大腿:“妙啊!让他们自己挖坑自己跳!我这就去准备!”转身时动作太急,差点撞到帐柱,引得帐内亲卫一阵低笑。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函谷关方向传来牛角号声。姬延登上了望台,看见秦军阵中推出数十辆战车,每辆车上都绑着三头壮牛,牛尾缠着浸油的芦苇,像一串移动的火把。甘茂站在帅车上,战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显然胜券在握。
“陛下,都准备好了。”史厌喘着气跑上来,手里举着面青铜镜,“峭壁上的人说,看见甘茂身边有个穿黑袍的,像是秦国的巫祝,手里拿着桃木剑,估计是想作法助威。”
姬延接过青铜镜,对着太阳调整角度,镜光直射秦军阵中。果然,那黑袍巫祝正举着桃木剑念念有词,被镜光晃得手一抖,桃木剑差点掉地上。
“再加个戏码。”姬延对史厌低声道,“让亲卫营把所有旌旗都竖起来,就插在西坡显眼处——告诉甘茂,咱们早等着他了。”
片刻后,周营西坡突然竖起数十面周室旌旗,红色的“周”字在晨光中格外刺眼。甘茂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显然没料到周军早有防备,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猛地拔剑前指:“点火!冲!”
三百头火牛被点燃芦苇,顿时疯了一样往周营冲来,牛角上的尖刀闪着寒光,蹄声震得地面发颤。秦军士兵跟在牛群后面呐喊,眼看就要踏平周营。
“就是现在!”姬延一声令下,西坡的连弩同时发射。特制的三棱箭没射向火牛,而是精准地斩断了绑着芦苇的麻绳——火牛尾巴上的火焰顿时弱了大半,疯劲也减了几分。
甘茂在帅车上看得瞪眼,刚要下令补火,峭壁上突然滚下数十个陶罐。陶罐砸在地上碎裂,火油溅得遍地都是,紧接着是火箭落下——“轰”的一声,火油被点燃,顺着风向卷向秦军阵中。
更绝的是,那些火牛被突然窜起的大火惊得调转方向,正好一头头冲进自己人挖的陷坑里。陷坑里原本埋着削尖的木桩,火牛掉进去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反而挡住了秦军的冲锋路线。
“放箭!”姬延站在了望台上,强弩直指甘茂的帅车。亲卫营的“天罗阵”再次展开,箭雨如乌云般罩向秦军——这次射的不是士兵,而是战车的轮轴。只听一阵“咔嚓”声,秦军前队的战车纷纷散架,把后队的士兵堵得动弹不得。
黑袍巫祝举着桃木剑想逃跑,被史厌亲自射出的一箭钉在战车旁,桃木剑摔在地上,露出里面藏着的铁片——原来所谓“作法”,不过是用铁片反射阳光装神弄鬼。
甘茂又惊又怒,挥剑砍断缠上来的绳索:“废物!都给我冲!”可秦军早已被失控的火牛和箭雨打乱阵脚,哪里还冲得动?
姬延看着乱成一团的秦军,突然对身边的亲卫道:“吹号,让赵二带一队人绕后,把秦军留在谷口的粮草烧了。”
号角声起,赵二带着五十名亲卫如离弦之箭般冲出,他们身上披着秦军的甲胄(昨天缴获的),混在溃兵中竟没被发现。等秦军反应过来时,谷口的粮草堆已经燃起大火,浓烟直冲云霄。
“甘茂这下真成了无米之炊了。”史厌举着望远镜笑道,镜中甘茂正气急败坏地砍杀逃兵,却拦不住溃散的势头。
姬延摇了摇头:“还没完。”他从了望台上走下来,对亲卫们道,“备车,咱们去‘拜访’一下函谷关守将。”
亲卫们都愣了:“陛下,现在去?秦军还没退干净呢!”
“就是要趁现在。”姬延拿起头盔戴上,玄铁的头盔映出他眼底的锐光,“告诉守将,只要他打开关门放咱们过去,周室保他全家平安——否则,等秦军败讯传到咸阳,他这个守将第一个被问罪。”
赵二刚从谷口回来,脸上还沾着烟灰,闻言拍着胸脯道:“我跟陛下去!正好让那守将见识见识,咱们周军的厉害!”
函谷关下,守将正站在城楼上观望,见周营冲出一辆战车,战车上插着周室旌旗,不由得皱眉。等车到关下,看清驾车的是姬延,他更是一惊——这周天子竟敢单枪匹马闯关?
“秦将听着!”姬延站在战车上,声音透过特制的铁皮喇叭传开(用军中铜钲改造的),“甘茂火牛阵已破,粮草被烧,不出半日就会溃逃。你若识相,打开关门归顺周室,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等周军入关,第一个斩的就是你!”
守将脸色发白,看向身边的副将。副将低声道:“将军,甘茂败局已定,咱们没必要陪他送死啊!周室毕竟是天子正统,归顺了不丢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秦军的溃逃声。守将咬了咬牙,猛地拔出佩剑砍断吊桥绳索:“开关!”
吊桥缓缓放下,姬延勒住缰绳,对身后的亲卫们笑道:“看,有时候攻心,比强弩管用。”
亲卫们轰然应和,跟着他驱车入关。城楼上的秦军士兵看着他们,眼神从警惕变成了敬畏——谁也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周天子,竟用三百亲卫就破了秦军的火牛阵,还兵不血刃拿下了函谷关。
史厌跟在后面,一边清点秦军留下的兵器,一边咂舌:“陛下,您这招‘釜底抽薪’加‘攻心为上’,怕是孙武再世也得佩服!”
姬延没接话,目光落在函谷关的匾额上。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函谷关”三个大字上,他伸手摸了摸斑驳的城墙,心里清楚:拿下函谷关只是第一步。咸阳的秦武王,六国的观望者,还有周室内部的老顽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但他不怕。
腰间的强弩还带着余温,亲卫们的笑声充满活力,远处周营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姬延握紧缰绳,调转车头望向咸阳方向——下一站,该轮到秦武王知道,谁才是这乱世里真正的执棋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