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洒在河滩上,金光闪烁,映得一片暖意融融。
永洲手中握着一把经过岁月打磨得雪亮的旧镰刀,刀刃在落日的光辉下泛着寒光,似乎在诉说着他的辛勤与坚韧。
他动作敏捷,手臂挥舞间,“唰唰唰”地割下一片片肥嫩的青草和水稗子,整齐划一地堆在脚边。
汗水沿着他那黑红的脸颊缓缓滑落,最终在下巴尖汇成一滴,重重地落在泥土上,溅起一片泥点。
他的眼神专注,动作精准,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利落,仿佛在这片土地上,他早已融入了这份平凡而又价值的劳作。
在他身旁,永洪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他手中也握着一把镰刀,但割草的姿势拖泥带水,割下的青草长短不一,东倒西歪,显然像个不太熟练的少年。
他的眼睛不时瞟向河里那群扑腾的鸭子,又偷偷望向远处堤坝上追逐打闹、用弹弓打鸟的孩子们,眼中满是羡慕和躁动。
那份渴望自由玩耍寻欢打闹的心情,仿佛在此刻被夕阳的余晖染得更加浓烈。
“快点割!天快黑了!”仅比他大两岁的永洲头也不抬,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
永洪撇撇嘴,手里的镰刀划拉着青草,动作慢吞吞的,嘴里嘟囔着:
“割割割,就知道割草!你看二毛、永玉、永进他们多快活!你呀,就跟个小老头似的,没劲儿!真是个小呆子!”
他故意把最后几个字拖长了音,带着些调侃的意味。
永洲的动作猛然一顿,他缓缓直起腰,转过身来。
夕阳的余晖在他那单薄却挺拔的身影上镀上一层暗金色的光辉,轮廓分明而坚韧。
他没有立刻发火,只是用那双酷似父亲、略显细长的眼睛盯着永洪。
那双眼睛此刻仿佛结了一层薄冰,冷飕飕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
永洪被他那锐利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梗着脖子,嘴硬地回击:
“看……看什么看!我说错啦?你就是呆!呆头呆脑!只知道干活!不知道玩得开心快活!”
话音未落,永洲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他动作迅捷得令人咋舌,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揪住了永洪的右耳朵!
那股力道,带着一股压抑已久的火气和不容反抗的狠劲,令人心惊。
“哎哟!疼疼疼!”永洪猝不及防,像只被宰的猪一样嚎叫起来,手里的镰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踮起脚尖,歪着头,整个身子都被永洲拎着耳朵提溜着,狼狈不堪。
“再说一遍?”永洲的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冰碴子,揪着耳朵的手又加了半分力。
“哎哟!不敢了不敢了!
哥!洲哥!我的亲哥!快松手!耳朵要掉啦!”
永洪疼得龇牙咧嘴,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刚才那股嚣张的气焰瞬间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满脸的求饶。
他手舞足蹈,试图挣脱,却根本撼动不了永洲那如铁钳般的手。
永洲紧紧揪着他的耳朵,像拧着一只不听话的小兔子耳朵,硬生生在原地转了三圈。
永洪被拧得晕头转向,嘴里“嗷嗷”乱叫,却再也不敢骂“呆”字半个。
直到永洪的求饶声带着哭腔,才被他猛然一松手。
“哎哟!”永洪捂着通红的耳朵,蹲在地上,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又羞又恼,像只被打败的小公鸡。
刚一松手永洪张哭啼着大喊大叫:
“你不是我哥!你真正是个呆子!看!我的耳朵都快被你拽掉下来了!”
永洲不理会他,弯腰捡起掉落的镰刀,又走过去,把永洪那把也捡起来,塞回他手中,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草还没割完,鹅鸭还没喂饱,今晚谁都别想吃饭!”
说完,他转身继续投入到割草的劳作中,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沉默而坚韧。
永洪揉着火辣辣的耳朵,看着二哥那仿佛钉在地上的背影,再看看自己那把镰刀,又望向远处堤岸上早已跑得无影无踪的小伙伴们。
他吸了吸鼻子,最终还是捡起镰刀,带着满腹的委屈和不甘,跟在永洲身后。对着那些无辜的青草,他狠狠地砍了下去,仿佛要用这种方式宣泄所有的委屈。
兄弟二人的身影在渐浓的暮色中逐渐拉长,一个沉默如石,一个气鼓鼓像只刚出水河豚,却共同融入了这片养育他们的河滩。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家门口的炊烟升起,飘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姬家那三间土坯房,静静地迎接着一天的结束。
堂屋里,泥墙成了全家目光的焦点。
昏黄的油灯下,墙上贴着几张奖状,像几片刚刚被雨水洗过的嫩叶,散发出微微的光泽。
那是永海初中毕业的“三好学生”奖状,是他努力的见证;
那张“全县推荐”表彰通知,彰显着他们一家人的希望;
还有永英刚获得的“学习标兵”奖状。
这些奖状堆叠在一起,覆盖着旧日那些早已褪色、卷边甚至被烟尘熏黑的“劳动模范”、“割麦能手”的证明,仿佛一层新鲜而脆弱的铠甲,守护着这个家庭沉甸甸的过去。
也是用来教育敦促永美、永洲、永洪三个小姊妹们镜子!照得她们不敢贪玩!不敢耍赖!不敢有退缩的念头!
姬忠楜佝偻着身子,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一张新贴上的奖状。那是姬永洲的。
奖状虽不大,纸张普通,但上面“劳动小能手”几个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手指在那几个字上停留了许久,指腹感受着油墨微微凸起的质感,脸上的皱纹似乎也舒展开来,像干涸的土地吸吮着微弱的雨滴。
“好,好……”他喃喃着,声音低沉沙哑,只会反复咀嚼着这一个字,仿佛千言万语都压在了这一个音节里。
昏黄的灯光洒在他花白的鬓角上,像撒了一层薄薄的霜粉。
昊文兰坐在炕沿,顺着灯光缝补着永美那件准备用新花布做的小褂。
她缝几针,就抬起头,目光越过跳跃的灯焰,落在墙上的奖状群上。
她的眼神在那一片新旧交错、承载着不同荣光的纸张上缓缓移动,深邃而复杂。
那光里既有欣慰,像寒夜中的火星。
又有沉甸甸的责任感,像压在肩头的磨盘。
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忧虑,像水底暗藏的暗影。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继续缝补,手中的针线走得更稳、更密,仿佛要把所有的情感都缝进那细密的针脚里。
而永海的目光,也久久地停留在那面奖状墙上。
大姐永兰裁剪布料时那寒光闪烁的剪刀;
二姐永英在油灯下专注糊纸袋的侧影;
小妹永美抱着花布时那纯粹的喜悦;
永洲挥舞镰刀时沉稳的力量;
永洪被揪耳朵时那狼狈又倔强的模样……
还有父母在昏灯下无声的凝望……
这一切,像奔腾的南三河水,汹涌澎湃,激荡着他的心扉。
他缓缓抬起手,轻轻拂过墙上那张属于自己的“全县推荐”奖状。
那光滑的纸面仿佛涌动着炽热的火焰,激荡着他的心。
那一刻,他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心底苏醒——那是沉睡的火焰,是青春的热血在沸腾。
不是盲目的冲动,而是一种深藏心底的信念:
只要心怀梦想,脚踏实地,就一定能走得更远。
他的目光变得明亮而锐利,像经过淬炼的刀锋,穿透了昏黄的灯光,穿透了低矮的土坯房顶,直指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夜。
那黑夜,仿佛深藏着无数的挑战与危险,但他知道,心中的那团火,正熊熊燃烧,驱散阴霾,照亮前行的道路。
每一次心跳,都像战鼓在胸腔中擂响,宣告着一场漫长而艰难的旅程刚刚开始。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凡。
他知道,自己的未来,正如那夜空中最亮的星,虽然遥远,却从未失去光芒。
只要心怀希望,脚踏实地,便能迎来属于自己的那片天。
如今的他,正站在一个新的起点上,迎着朝阳,向着更远的梦想奋勇前行。
这片土地,这个家庭,孕育了他的坚韧与勇气,也赋予了他无尽的力量。
无论前方有多少坎坷与风雨,他都将以那颗炽热的心,迎难而上,奋勇前行。
因为,他知道,只有努力拼搏,才能不负这片养育他的土地,也不辜负家人的期望。
夕阳渐渐隐去,天色变得愈发深邃。
河滩上的一切,似乎都在静静等待着,等待那一份属于他们的希望与梦想的绽放。
少年站在这里,望着远方那片黑夜,心中充满了信念与勇气。
他知道,明天会更好,前路会更加宽广。
他轻轻抬起头,望向那片深邃的夜空,心中默默许下一个誓言:
无论未来多么艰难,他都要用双手,去开拓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用汗水和努力,书写属于他们家族的辉煌篇章。
因为,他相信,只要心中有光,脚下的路,就不会黑暗。
这一夜,河滩上的风轻轻拂过,带着一股希望的气息,飘荡在空气中,伴随着那一抹不灭的梦想,静静地等待着,迎接属于他们的光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