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血海的狂乱“演奏”戛然而止,留下的是一片更加疯狂、更加不可收拾的烂摊子。星晷古道的虚影在头顶的天空中扭曲、闪烁,像一张巨大而破旧的渔网,试图兜住什么,却又不断撕裂,漏下令人心悸的、来自未知深处的冰冷凝望。血海深处,被惊醒的古老凶物发出沉闷的咆哮,震得整个阵眼石台簌簌发抖。崔判官和地府阴兵们如临大敌,结成的阵法光芒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
而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林曦(林寒),却感到一种奇异的抽离感。他魂力耗尽,瘫坐在冰冷的石面上,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咆哮、惊呼、能量对撞的轰鸣,看着眼前光怪陆离、仿佛末日降临的景象,内心却异常平静,甚至……有些无聊。
此刻的林曦感觉自己像个坐在电影院最后一排的观众,看着银幕上播放着一部制作粗糙、剧情混乱的灾难片。他是演员之一,但灵魂的一部分却飘到了半空,冷漠地审视着这一切。哦,那个被震飞的牛头阴兵,姿势有点滑稽。崔判官脸上的汗(或许是魂力凝结的水珠)流下来了,他好像很紧张。天空那个通道,像不像一块没煎好的荷包蛋,边缘焦黑,中间半生不熟?
他甚至想起了枉死城别院里,星萤沏的那杯粗茶。茶总是凉得很快,因为地府没有真正的“热”。豆子昨天用树枝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四不像的动物,非说是“会飞的猫”,缠着他讲了一个关于这只猫偷月亮的故事,故事讲到一半,豆子自己先睡着了,结局不了了之。
这些琐碎的、毫无意义的细节,在此刻惊天动地的背景音下,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比头顶的“清道夫”凝视和脚下的凶物咆哮更加真实。毁灭世界?听起来很宏大,但具体操作起来,似乎就是一些光影效果和噪音污染。还不如一杯凉茶和一个没讲完的故事来得具体。
“林小友!速退!”崔判官的吼声将他从飘忽的思绪中拉回现实一点。一道血浪裹挟着凌厉的煞气扑来,被阵法勉强挡住,但逸散的能量仍刮得林曦魂体生疼。
退?退到哪里去?回枉死城别院?那里就安全吗?如果这个世界注定要完蛋,躲在哪里有区别吗?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靠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这个姿势稍微舒服一点。他开始数天空中那条裂缝像不像一道歪歪扭扭的闪电,数到十七的时候,被一声更响的爆炸打断,只好重头数起。
他摸了摸怀中的“奇点”,它又陷入了沉寂,像个玩累了睡着的孩子。那三枚星钥也黯淡无光,散落在身边,像是音乐会结束后被随意丢弃的乐器。刚才那通胡闹,似乎耗尽了它们所有的精力。他有点后悔,也许该弹得轻柔一点?像爵士酒吧里即兴的贝斯手,而不是重金属乐队砸吉他的主唱。不过,现在想这个好像有点晚了。
通道另一端的“凝视感”越来越强,带着一种程序化的、毫无感情的审视意味,像是在扫描一个出了故障的、需要被清理的冗余文件。林曦甚至能“听”到一种冰冷的、非人的“逻辑”在低语:“……异常数据流……规则冲突……熵增超标……启动清理协议……” 这让他想起在“理性光辉邦联”时,那个“大光脑”的语调。看来无论哪个世界,负责“打扫卫生”的存在,都不怎么有趣。
血海下的咆哮声也越来越近,带着一种原始的、疯狂的饥饿感。相比之下,这个“邻居”反而显得更……直率一些。至少它想干什么很清楚:吃了他。不像头顶那个,满嘴术语,不知道想干嘛。
崔判官还在奋力指挥,声音已经嘶哑。地府阴兵们组成的阵线在不断后退,不断有阴兵被血浪或莫名的力量撕碎,化作精纯的阴气消散。这场面很惨烈,但看久了,也有点单调。就像一场打得很烂的守城游戏,Npc不断倒下,boSS的血条却看不见头。
林曦甚至有点困了(魂体模拟的疲惫感)。他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里把豆子那个关于“会飞的猫偷月亮”的故事编完。猫为什么偷月亮?是因为地府的月亮太凉了吗?偷来干什么?当枕头?还是当饼干吃?想着想着,他几乎要笑出来。在这种地方想这种事情,自己是不是也有点不正常了?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太正常。一个本该彻底消失的现代灵魂,却在一连串的意外中,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坐在幽冥血海的中心,等着世界末日(或者是某个“程序”来把他当bug清理掉),心里却在惦记一个孩子没讲完的童话故事。
这感觉,荒谬得有点……诗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头顶的通道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那股冰冷的凝视感骤然加强,锁定了他!同时,血海轰然炸开,一个庞大无比、由无数怨灵骸骨拼凑而成的、难以名状的恐怖巨爪,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向他抓来!
崔判官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林曦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那巨爪,又抬头看了看那锁定他的通道。他叹了口气,像是打扰了他休息的邻居。
他慢慢地,非常慢地,抬起手。不是要抵抗,也不是要攻击。他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声音很轻,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几乎听不见。
但下一刻,怀中的“奇点”微微温热了一下。没有光芒万丈,没有能量爆发。只是他身边一小片空间,大约一个房间那么大,突然变得……极其安静。声音消失了,能量波动消失了,连那恐怖的巨爪和冰冷的凝视,在触及这片区域时,都像碰到了绝对光滑的镜面,滑开了,无法真正侵入。
这片小小的、绝对安静的领域,如同闹市中的一个真空泡泡,将林曦包裹其中。
他依旧坐在那里,毫发无伤。外面的毁灭景象依旧在继续,但与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柔软的边界。
他低下头,从怀里(魂体模拟)掏了掏,什么也没掏出来。他有点遗憾地咂咂嘴。
“要是现在有杯凉茶就好了。”他想。
然后,他继续在脑子里,编那个关于猫和月亮的故事。
世界尽头?也许吧。但此刻,他的仙境,就是这个小小的、无聊的、安静的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