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血海,浊浪滔天。粘稠猩红的血水翻滚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与怨憎混杂的气息。无数扭曲的、哀嚎的怨灵面孔在浪涛中沉浮,试图将一切靠近的生灵拖入永恒的沉沦。血海中央,那座巨大的石台阵眼,如同风暴中孤零零的礁石。林曦(林寒)再次踏足其上,感受着脚下传来的、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的冰冷与死寂。崔判官与一众地府精锐阴兵在石台外围结阵,阴气森森,如临大敌,将试图涌上石台的怨灵血浪勉强阻挡在外。
与上次疗伤时的被动承受不同,这一次,林曦是主动的“演奏者”。他盘膝坐在阵眼中心,怀中是沉寂的“奇点”,身前虚悬着三枚星钥——守望的温润、寒寂的冰冷、焚烬的灼热。它们彼此牵引,缓缓旋转,散发出不同色泽的微光,在这片猩红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诡异而脆弱。
此刻,林曦也要用这三枚来自不同“疯人院”(山姥的秩序牢笼、寒寂的静寂终结、烬灭的毁灭狂欢)的“钥匙”,敲响一场试图唤醒(或可能彻底摧毁)这个沉沦世界的“音乐会”。目的?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了地府的期许?为了苍生的存续?还是仅仅为了终结自己内心的喧哗,给这场荒诞的流亡一个交代?或许,兼而有之,又或许,全都不是。就像奥斯卡敲鼓,最初可能只是为了不满,后来却成了习惯,成了对抗虚无的武器。
“林小友,可以开始了。”崔判官凝重的声音透过血浪的咆哮传来,“地府会倾力助你稳定阵眼,但沟通古道,引动星晷之力,关键在你!”
林曦深吸一口血海中污浊腥臭的“气”(魂力模拟),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让自己的意识沉入一种近乎冥想的放空状态。他不再去想成败,不再去计较得失,甚至不再去纠结“我是谁”。他将自己想象成一个中立的、蹩脚的乐手,而三枚星钥,是三件调性不合、甚至彼此敌对的古怪乐器。
他开始尝试“敲击”。
不是用鼓槌,而是用魂力,用意志,用他那经过无数世界洗礼、已然支离破碎却又异常坚韧的“存在”本身,去轻轻触碰第一枚星钥——守望星钥。
嗡……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遥远星空的共鸣响起。温润的星光荡漾开来,如同在血海上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圈涟漪。涟漪所过之处,狂暴的血浪似乎平息了刹那,那些哀嚎的怨灵面孔也出现了一瞬的茫然。这光芒中,蕴含着一种“守护”与“观察”的意蕴,如同山姥那双看透万古兴衰的、冰冷的眼睛。
但紧接着,寒寂星钥仿佛被冒犯了一般,自动震颤起来,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咔咔……血海边缘开始凝结出黑色的冰棱,连空间都似乎要被冻结!这是“静寂”的法则,是对一切“活动”与“存在”的否定。
林曦没有停止,反而将魂力导向第三枚星钥——焚烬星钥!呼!灼热的烈焰虚影腾起,与寒寂之意猛烈冲突,冰火交加,发出嗤嗤的爆响,仿佛要将这片空间都撕裂!这是“毁灭”与“燃烧”的意志,是烬灭长老那焚尽一切的狂放。
三股截然不同、甚至彼此冲突的力量在林曦的魂力引导下,笨拙地、危险地“演奏”起来。没有和谐的乐章,只有刺耳的噪音、混乱的能量风暴!血海彻底沸腾,怨灵尖啸,连崔判官等人结成的阵法都剧烈摇晃起来!
“稳住!”崔判官大喝,脸色发白,他没想到林曦的“沟通”方式如此粗暴、如此……不合常理!这简直是在拆台,而不是在奏乐!
林曦却沉浸在这种混乱的“演奏”中。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寻找什么“正确”的频率,而是在释放,释放星钥本身蕴含的、被压抑的“本性”,释放他自己内心的矛盾与冲突!观察与守护(守望)!终结于静寂(寒寂)!狂乱与毁灭(焚烬)!这三种力量,何尝不是这个世界(乃至所有世界)的缩影?何尝不是他自身经历的写照?
他敲得越来越快,魂力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三枚星钥之间疯狂流转。能量风暴越来越猛烈,阵眼石台开始出现裂纹!外围的阴兵惨叫着被卷飞,崔判官嘴角溢血,拼命支撑!
“疯了!他疯了!”有鬼将惊恐大叫。
就在这看似即将彻底失控、引爆整个血海阵眼的关头,林曦怀中的“奇点”动了!它不再沉寂,而是散发出混沌的光芒,如同一个贪婪的听众,开始疯狂吸收这混乱的“乐章”!它将三种冲突的力量吸入体内,不是调和,而是包容!仿佛在说:对!就是这样!更乱一些!更荒诞一些!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了冰与火、生与死、秩序与混乱的混沌洪流,以“奇点”为中心,猛然爆发!这股洪流没有特定的颜色,没有固定的形态,它包含着一切可能,又否定着一切定义!它冲破了血海的束缚,冲破了地府的阵法,直贯幽冥上空灰暗的天穹!
天穹之上,那轮永恒惨白的“地府月轮”剧烈震颤起来!紧接着,一幅巨大无比、由无数星辰光点构成的、残缺而古老的星图,如同海市蜃楼般,在天空中缓缓展开!星图中央,一个深邃的、散发着苍茫古老气息的漩涡通道,若隐若现!
星晷古道!被这荒诞不经的“铁皮鼓”演奏,强行“敲”出来了!
然而,这通道极不稳定,内部流光溢彩,却又充满了空间裂痕与毁灭性能量风暴!更可怕的是,通道另一端传来的,并非纯净的星辰之力,而是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庞大、充满了无尽死寂与归墟气息的意志!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噪音”惊动了!
“不好!是‘清道夫’的气息!”崔判官骇然失色!
与此同时,血海深处,也传来了恐怖的咆哮!被镇压在血海之底的、上古遗留的凶物,似乎也被这混乱惊动,开始苏醒!
内忧外患,瞬间爆发!林曦这通乱敲,非但没有带来希望,反而像是捅了马蜂窝,提前引来了最可怕的毁灭!
林曦瘫坐在石台上,魂力几乎耗尽,看着天空中那扭曲的、仿佛随时会崩溃的星晷古道虚影,以及通道另一端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注视,嘴角却勾起了一丝荒诞的笑意。
看吧,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沟通”。这就是试图用混乱的工具演奏秩序乐章的后果。世界本就是一锅乱炖,何必非要追求和谐?
他林曦用星钥敲响了混沌,是否也敲醒了某些存在沉睡的迷梦?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戏台已经搭好,无论是悲剧还是闹剧,演员都必须登场了。
他抬头望向那恐怖的通道,喃喃自语:
“来吧,让我看看,你这‘清道夫’,到底长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