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罢,百官各怀心思,打道回府。凌学士今日殿上之举,旋踵间传遍京华,引来诸多揣测。有言其以退为进,手段老辣者;有疑其与宫中暗通款曲,圣眷正隆者;亦不乏斥其幸进妄为,终非长久之相者。然凌云皆置若罔闻,径归寓所。
数日后,凌云下直归至赁居之院。尚未坐定,忽闻门外车马声喧。但见永嘉长公主府邸仆役二人,携两名绮年玉貌之女子入院,揖道:“奉殿下谕,赐美人二人,侍奉学士。”言毕,竟不待凌云答话,置女子于院中,转身便去。
凌云观此二女,虽容色殊丽,然眉宇间隐有愁态,心知此乃公主试探之举。若在月前,自身位秩未稳,或需仰仗公主鼻息,必得虚与委蛇。然今时不同往日,自觉羽翼稍丰,何须再作此奴颜婢膝之态?当下冷笑一声,吩咐长随道:“将此二人,原样送回公主府门首!”
翌日清晨,凌云入宫趋直。方至宫门,却见驸马都尉张潜早已候于道旁,见凌云至,急趋前拉至僻静处,低声道:“凌兄!公主已屈居敝府数日矣!吾知她在等兄前往,略作告罪,此事便可揭过。”
凌云打哈哈道:“晓得,晓得,待有暇定然拜访。”
张驸马因公主在府,诸多宴游皆不得畅意,心下焦躁,竟厚颜恳求道:“凌兄务必速往!若再不去,恐……恐有不便之后果!”言语间,竟带了几分威胁之意。
凌云心念微转,知此事难再推脱。是夜,便往驸马府谒见公主。
府邸深处,烛影摇红。永嘉长公主端坐锦榻,面色平静无波,见凌云入,只淡淡问道:“何以迟至今日方来?”
凌云揖道:“臣欲知,若是不来,殿下将何以相待?”
公主闻言,嘴角微扬,伸出纤纤玉手,道:“过来,为本宫揉按一番。”
凌云从善如流,近前执其柔荑,悉心按捏。只闻公主缓声道:“若汝今日不来,本宫或有两择:其一,将此二女送入宫中,服侍陛下;其二,禀明母后,日前张昌宗所涉盐案,舅父……亦牵涉其中。”
凌云闻之,悚然一惊,冷汗涔涔而下。揉捏公主玉手的双掌,竟不自觉地移至其膝上,继而缓缓向上探去……(此处省略若干字)
次日,凌云独坐于中书省内直房,百无聊赖。想起昨日之事,心绪难平,便信步至制敕房,欲探听些消息。然房内诸舍人见其至,神色皆颇冷淡,唯有一名姓赵的舍人,勉强与之应答。但从这赵舍人口中,凌云亦得知近日朝中颇多变故:汪阁老竟已将其子送入有司投案,而不过数日,有司便已匆匆结案判下了。
正说话间,忽有一舍人莽撞闯入,高声喧嚷:“大喜!凌学士复授经筵读书官矣!”话音刚落,便瞥见坐于角落的凌云,顿时僵立当场,面如石塑。
凌云不以为意,反含笑谢其报喜,竟自袖中取出数枚开元通宝,权作赏钱。那舍人接过钱,讪讪退下。
离了制敕房,凌云心下狐疑,此经筵读本官一职,前番因与彦阁老争执而被免,怎的无声无息便又恢复了?信步又至告敕房,欲寻人闲话。方才坐定,却见那赵舍人又气喘吁吁奔入,扬声喊道:“诸公且喜!凌学士新加朝参导驾官!” 喊罢,抬眼又见凌云安坐室中,再次愕然失措。
凌云心下讶异更甚。未及深究,忽有内侍省宦官持牒文直入其直房,唱喏道:“太后有旨,加授弘文馆直学士凌云为圜丘祭天侍班官!恭喜学士!”
按制,祭天大典,侍班官须紧随御驾之后,位列太常卿、光禄卿之后,与诸卫大将军、宰相及重要使臣同班,导引仪仗,赞唱礼仪,地位清要,非寻常官员可得。
一日之内,连授三职!凌云顿时明了,此必是永嘉长公主手段。心下暗叹:妇人心思,犹如海底之针,乍阴乍晴,实在难测。昨日尚且剑拔弩张,今日便连连施恩,真不知其意欲何为。
他转身自案头箧中取出新印之名帖,观其上所列官职:弘文馆直学士、分署文书中书舍人、检校门下省符宝郎、经筵读书官、朝参导驾官、圜丘祭天侍班官……林林总总,竟有六职之多!凌云不禁莞尔,自语道:“这般厚厚一册,方显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