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华抬眸看清来人是沈疏白时,心底竟漫上一阵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狂喜,先前攥紧的衣摆悄然松开,连脊背都挺直了几分。
“沈疏白!我可是你的人!”他话音未落,便纵身扑上前紧紧环住对方脖颈,双腿更是缠上沈疏白腰间。
沈疏白垂眸睨他,墨色眼底无半分波澜,只抬手轻挥——巷中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与捕快尚未反应过来,便齐齐栽倒在地。
灼华眸中迸出亮色,贴着他胸膛惊叹:“这便是内力么?好俊的身手!我也想习武,可……楼里不许。”
“挂稳了。”沈疏白足尖点地而起,似是凭着轻功掠向巷外。
灼华慌忙收紧手臂,急得声音发颤:“你倒也托我一把!要掉了,真要掉了!”
沈疏白又斜睨他一眼,半晌才慢吞吞抬起右手,揽向……
“你手放哪儿!”灼华耳尖瞬间烧得通红,连声音都变了调。
沈疏白当即就要收回手,他只好又支支吾吾改口:“放、放着也无妨……你可得抱牢些,万不能摔了我。”
可话音刚落,力道骤然一空!
灼华惊呼着闭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未传来——待他睁眼,竟已落在沈宅柴房里。
他慌忙摸了摸四肢,见完好无损,才敢抬头看向立在门边的沈疏白。
“对不住,又给你添麻烦了。”灼华干笑两声。
“既知晓,便安分些。”沈疏白冷声道,“再敢乱跑,打断你的腿。”
看着那抹决绝离去的玄色背影,灼华撇了撇嘴。
既已换上故人所遗的粉紫衣衫,却连半分温和神色都不肯予,莫非那颗心当真如寒石所铸,半点焐不热么?
灼华指尖轻轻拂过衣上绣着的缠枝纹,目光落在那抹柔艳的粉紫上,眸色沉沉,竟辨不清是委屈,是怅然,还是藏在深处的一丝不甘。
*
夜幕沉沉,庭院里的灯燃着暖黄光晕,却照不进亭中半分冷寂。
沈疏白独自坐在四方桌前,玄色衣袍垂落于青石板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抵着玉筷,满桌精致菜肴冒着热气,他却未曾动过一箸。
檐角铜铃被夜风拂得轻响,北叔踩着月影走近四角亭。
“花娘那边遣人来说,今夜她无心用膳。”
沈疏白抬眸时,眸中还凝着几分未散的寒意,只淡淡吐出四字:“随她,饿不死。”
北叔早已习惯他这般口是心非,仍耐着性子追问:“那……要请灼华过来一同用饭么?”
亭内静了片刻,只有灯花偶尔噼啪作响。
“叫他一起吧。”
北叔眼底掠过一丝笑,面上却依旧恭谨:“我这就去。”
可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北叔便又折了回来,神色添了几分无奈:“灼华说,他也不想吃。”
“他也饿不死?”沈疏白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
北叔被他这话堵得一哽,连忙劝道:“灼华只是凡人之躯,应当还是会饿死的。”
沈疏白猛的起身,衣袍扫过桌角,带得一只青瓷碗微微晃动。
“饿死拉倒。”他丢下这句硬邦邦的话,转身便要离亭。
可刚迈出三步,脚步却又骤然停住。
他背对着北叔,声音冷了几分,却不再似方才那般尖锐:“让花娘明日便回十八重天去,明枝他们更需要她。”
明枝是明曦仙尊座下大弟子,虽修仙天赋远不及灼华,却有一颗悲悯众生的心。
*
花娘歪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只觉心口憋闷,那股气怎么也咽不下。
猛地翻身坐起,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步便冲到门前,攥着门环狠狠拍打,怒道:“沈疏白!你这眼盲心瞎的蠢货!灼华那小子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是填不满欲壑的中山狼!我做的哪点错了?!”
“放我出去!”
门板“吱呀”一声被拉开,花娘正要接着骂,抬眼却见是北叔立在门外,满腔怒火顿时滞了半分,只咬牙问道:“他呢?可有说什么?”
北叔垂着眼,神色有些犹豫,支支吾吾不肯直言。
“说!”花娘厉声催促,“我倒要听听,他是不是脑子进了水,连青红皂白都分不清了!”
北叔无奈,只得低声道:“你不该擅作主张。”
“就这?”花娘追问,“然后呢?他还说什么了?”
“还说……让你明日便回十八重天去。”
花娘闻言,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嘲讽,眼底却淬着寒意:“好,好得很!但愿下次再见,别是来给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收尸!”
话音落,她再不多看北叔一眼,转身便掠至庭院中。
衣袖一扬,脚下腾起一团云雾,身影瞬间便消失在夜色里,只余下庭院中被风吹得摇曳的灯影,映着满地清冷。
北叔面上那抹惯有的温和笑意骤然敛去,眼底的柔光如潮水般退尽,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凝,仿佛藏着千言万语,却又半分不肯外露。
长长的一声叹息。
忽有清吟漫过庭院,裹着化不开的哀怨,缠在廊下灯笼的光晕里,连晚风都似被染了愁绪,吹得满庭花叶簌簌,竟添了几分凄惶。
“云阶裁得霞色轻,
玉露沾衣沁芳馨。
我折星子缀你鬓,
你摘桃花插我襟。
风过琼楼传软语,
月映瑶池照双影。
愿共仙途千万岁,
朝朝暮暮不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