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晨光穿透寒心崖的雾霭时,秦尘正盘坐在密室的雷纹石台上。
右耳仍像被烧红的铁钉钉着,尖锐的刺痛顺着神经直钻颅顶,更令他皱眉的是识海中那道若有若无的呜咽——是小雅幼年被鞭打的惨叫,十七年前的记忆残片,竟在神魂裂痕处翻涌。
太乙青木雷如活物般在经脉游走,翠绿色的雷光每掠过一处,裂痕便发出细碎的崩响。
他垂眸望着掌心流转的雷纹,喉间腥甜翻涌,却强压着没有咳出来。
密室的铜灯在晨风里摇晃,将他苍白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吱呀——
木门被推开的轻响混着晨露的湿润。
秦尘抬头,便见小雅立在门口。
她今日未束发,墨色长发披散肩头,手中没有惯常的短刃,眉心却有一缕银紫雷丝若隐若现,像极了被雷火淬过的蛛丝。
尘哥哥。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清晰,我能感觉到......那个新容器快醒了。她走过来,裙摆扫过满地雷纹,它不是别人——是所有被压迫者的绝望凝结而成。
秦尘的手指在石台上叩了叩。
他能看见她眼底跳动的光,像极了当年在柴房里,她举着半块冷馍说我不饿时的倔强。你要去?他问,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
小雅点头,发间银饰轻响:只有我能靠近它......因为我和它一样,曾是被选中的牺牲品。
话音未落,寒风裹着冰屑撞碎窗纸。
凰九幽如一道蓝电劈进密室,冰甲上的霜花簌簌坠落,腰间九凤环发出鸣啸:你疯了?她伸手攥住小雅手腕,指尖冷得像北冰域的玄冰,那是影母设下的局!
你进去就是送死!
小雅没有挣扎,只是转头看向凰九幽。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雷火的琉璃:我不是去送死——我是去告诉它:我也曾想认命,可有人教会我,可以不跪。
凰九幽的手微微发颤。
她想起三日前在北冰域极渊,这个总缩在秦尘身后的女孩,第一次举着心匕劈开冰封千里的玄冰。
那时她才惊觉,小雅的骨血里早埋着比冰魄更烈的火。
密室里静得能听见雷纹石台的嗡鸣。
秦尘望着两人交握的手,识海中的心匕突然发出清越的颤音。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色淡了些:心匕。
话音刚落,一道银芒自他识海飞出。
心匕悬浮在三人之间,刀身映着小雅的脸,灵识化作金属摩擦般的声响:她若失败,你将失去唯一能剥离魂钉之人。
秦尘的拇指摩挲着石台上的雷刻纹路。
他想起十七年前雪夜,柴房漏雨的破瓦下,那个被鞭得遍体鳞伤的小丫头,把最后半块烤红薯塞进他手里;想起三年前矿难,她用身体护住他被压断的腿,自己的后背烫出一片雷火烙痕;想起昨夜共感回路里,她攥着他的手说我想去试试时,掌心的温度比都天神火还烫。
去吧。他开口时,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但记住——你不只是钥匙,你是小雅。
心匕突然剧烈震颤,刀身泛起涟漪般的光纹,竟主动没入小雅掌心。
刹那间,她识海深处炸开一道强光。
模糊的身影浮现:白衫老者跪在血泊里,喉间插着断刃,却抬眼朝她笑,目光里有悲悯,有期待,还有......解脱。
那是初代影侍。秦尘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他最后一缕残识,等了三百年。
小雅握紧心匕,掌心的雷丝突然窜上手腕,在皮肤下织成银紫雷纹。
密室地底传来细碎的爬动声,无数黑点自石缝涌出——是噬忆蛾。
这些专啃记忆的虫群扑向她,却在触及心匕光芒的瞬间,化作青烟消散。
秦尘推了她一把,我让阿蛮带雷火使在矿坑外候着,凰儿的万兽阵能挡半个时辰。
凰九幽突然拽住他衣袖:你呢?
他扯出个带血的笑:我得守着祖雷胚胎——它刚才动了,和那黑卵碎片在共鸣。他顿了顿,像在......学。
凰九幽的冰甲发出轻响。
她最后看了小雅一眼,转身掠出密室,袖中九凤环震碎一片冰棱:西荒边境的雷纹断界阵我会守死!
若有异动,我撕了那黑楼老东西!
密室重归寂静。
秦尘望着小雅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突然抬手按住右耳——刺痛更剧烈了,像有什么在耳膜内侧凿洞。
他摸出颗疗伤丹吞下去,丹香在喉间炸开的瞬间,识海中的太乙青木雷突然加速流转,裂痕处传来火辣辣的痛。
西荒矿坑口的黑雾比昨夜更浓了。
小雅踩着满地碎骨往前走,每一步都能听见冤魂的哀鸣钻进耳朵:杀了她......她是背叛者......她咬破舌尖,腥甜的血顺着下巴滴落,残留的母印在识海翻涌,将那些低语撞得粉碎:我不是来取代谁——我是来终结这一切。
银紫雷焰自她掌心腾起,像一把烧红的刀劈开黑雾。
坑道深处传来窸窣响动,七万空壳人齐齐转头,灰芒闪烁的眼睛映着雷火,像一片被风吹动的灰海。
坑底祭坛的黑卵碎片在旋转。
十万根黑色雷丝如活物般缠绕,每一根都连着空壳人的心脏。
碎片中央,混沌血肉正在成型,五官逐渐清晰——竟与小雅有七分相似。
回来吧。影母的残念裹着黑雾浮现,虚手要揽她入怀,这是属于你的王座,是我用十万魂钉为你铺的路。
小雅举起心匕,刀身映出她泛红的眼:你说我是你女儿?
可你从未问过我想要什么。她向前一步,雷火在脚边炸开,我想要的,是站在秦尘身边,看他笑,看他赢,看他把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踩在脚下。
我不是任何人的延续——她的声音突然拔高,混着雷火的轰鸣,我是秦尘身边那个,会记得他笑容的女孩!
银紫光芒如银河倾泻,直刺黑卵核心!
就在心匕即将命中的刹那,黑卵碎片猛然爆闪。
混沌血肉的双目骤然睁开——那不是一双眼睛,是无数双眼睛叠加,每一只都写满绝望与顺从。
它发出无声的咆哮,整个西荒大地剧烈震动,三十六座矿坑同时喷吐黑焰,在天空交织成巨大的封印结界。
寒心崖密室里,秦尘正在擦拭雷霆枪。
突然,他的手指一颤,枪身坠地,在石台上砸出深痕。
识海中的吞噬祖雷胚胎剧烈震颤,心匕的共鸣声像被利刃斩断,只剩刺耳的嗡鸣。
他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鲜血,抬头望向西方——那里的天空被黑焰染成紫青,像一块裂开的瘀伤。
你说她回不来了?他对着空气轻笑,血沫溅在雷纹石台上,可我信的从来不是命......他伸手接住一滴晨露,看它在掌心被雷火蒸发,是那些不肯跪下的人。
地底深渊的碎片仍在旋转。
这一次,它的律动不再混乱,竟开始模仿吞噬祖雷胚胎的频率。
像个笨拙的学徒,在黑暗里偷偷学习......如何成为真正的。
秦尘扶着石台站起,七窍渗出的血丝在脸上蜿蜒。
他望着密室角落悬浮的祖雷胚胎,突然笑了。
那笑容里有痛,有狂,有势在必得的锋利——
第七日的风,才刚刚开始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