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实验一小放学铃声清脆地响起,孩子们如同欢快的小鸟般涌出教学楼。希希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和同班的晓晓、牛牛一起走出校门。他比其他两个孩子显得更沉稳些,眉头微微蹙着,似乎还在思考课堂上的一道数学拓展题。
“希希,明天周末,去你家新装的模拟钓鱼池玩吧?”牛牛兴奋地提议,他继承了王小虎的好动基因,对一切运动类活动充满热情,“我爸说那个池子可牛了,还能模拟不同水流!”
晓晓推了推鼻梁上小小的眼镜,像个小大人一样分析:“根据流体力学原理,模拟水流对研究拟饵动作和钓线受力分布很有帮助。不过,我需要先完成我爸爸布置的额外观察作业——记录小区里三种不同植物的叶片脉络。”他是孙宇的儿子,从小耳濡目染,对“观察”和“记录”有着超乎年龄的兴趣。
希希正要回答,目光却被校门口不远处一个陌生的身影吸引。那是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颇为专业的单反相机,镜头似乎正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男人脸上带着一种过于和蔼的笑容,见希希看过来,不仅没有避开视线,反而主动走上前几步。
“小朋友,你们是旭遇集团陈总家的孩子吧?”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但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感,“我是《少儿科学画报》的摄影记者,听说陈总对孩子的科学教育很重视,想给你们拍一组课外活动的照片,登在杂志上。”
牛牛一听要上杂志,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吗?拍我拍我!我会玩路亚!”
晓晓则警惕地往后缩了缩,小声对希希说:“希希,我爸爸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能让他们拍照。”
希希点了点头,小手不自觉地把紧了书包带。他想起了爸爸最近严肃的叮嘱,还有家里偶尔出现的、表情严肃的陌生叔叔(安保人员)。他看着眼前这个自称记者的人,总觉得那笑容底下藏着别的东西,不像他认识的周凯叔叔那样真诚。
“谢谢叔叔,我们不上杂志。”希希鼓起勇气,清晰地说道,同时拉住了跃跃欲试的牛牛,“我们要回家了,家里人来接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普通运动服、身材精干的年轻女性快步走了过来,她是杨振军安排的保护小组成员之一,化名“小赵”,平时以健身教练或远房亲戚的身份出现在希希和安安周围。
“希希,晓晓,牛牛,该回家了。”小赵的声音平静自然,她看似随意地站到了孩子们和那个陌生男人之间,目光敏锐地扫过对方手里的相机和略显不自然的表情。
那男人看到小赵,眼神闪烁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堆起更热情的笑容:“哎呀,您是孩子家长吧?我是《少儿科学画报》的记者,想……”
“不好意思,孩子不接受未经预约的采访和拍摄。”小赵直接打断了他,语气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请留步。”
她不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一手牵起希希,示意晓晓和牛牛跟上,快速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SUV。司机是另一名安保人员,早已发动了车子。
那男人看着SUV汇入车流消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他压低鸭舌帽,转身快步离开,同时对着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低语:“目标警惕性很高,身边有专业安保。接触失败。”
SUV上,牛牛还在遗憾:“小赵阿姨,为啥不让他拍啊?上杂志多酷啊!”
晓晓心有余悸:“那个人感觉怪怪的。”
希希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小脸上带着超越年龄的沉思。
小赵通过后视镜看了看孩子们,温和地解释道:“现在外面坏人也不少,随便拍照可能会有风险。你们想上杂志,以后让周凯叔叔给你们拍,他是专业的,而且安全。”
与此同时,在海洋二所附近的一个街心公园,郑海洋教授像往常一样,饭后散步到这里,坐在长椅上看着孩子们玩耍,这是他一天中难得的放松时刻。一个穿着得体、抱着文件夹的年轻女子微笑着走近。
“郑教授您好,冒昧打扰一下。我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项目规划处的助理研究员,姓林。”女子出示了一张制作精良的工作证(伪造的),“我们正在调研交叉学科,特别是材料学与海洋生物学结合领域的潜在重点方向,听说您最近和旭遇集团有合作意向,想跟您请教一下,这类合作目前面临的主要挑战和可能的突破点在哪里?这对我们未来的基金投向很有参考价值。”
郑海洋扶了扶老花镜,看了看工作证,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言辞恳切、似乎对专业很了解的年轻女子,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一生谨小慎微,尤其在涉及合作方和未公开研究动向时。
“小林同志啊,”郑海洋慢悠悠地开口,“基金委的调研是好事。不过呢,具体的合作细节,尤其是技术层面的东西,还在初步探讨阶段,不方便多说。至于交叉学科的挑战嘛,无非是数据标准、模型兼容、还有保密边界这些老生常谈的问题。你要想了解更宏观的情况,可以去看看我们所里前几年发的几篇综述文章。”
女子不死心,试图引导:“听说旭遇的‘星煌’材料性能非常卓越,如果在仿生结构上取得突破,应用前景不可限量啊。您觉得,他们在这方面最大的技术优势是什么?”
郑海洋浑浊却依旧清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觉,他呵呵一笑,摆摆手:“材料的具体性能,那是人家企业的核心机密,我一个搞鱼的老头子哪里清楚?优势嘛,无非是肯投入、有决心呗。小林同志,你要是对材料感兴趣,应该去直接联系旭遇嘛。我啊,就知道鱼怎么游,骨头怎么长。”他说着,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午休了,人老了,精力不济喽。”
看着郑海洋慢悠悠走远的背影,那女子脸上的职业笑容渐渐冷却,她对着隐藏在头发里的通讯器低声道:“目标很谨慎,口风很紧,套不出有价值的信息。尝试失败。”
……
“爸,妈,我回来了。”希希走进家门,把书包放在玄关。
林莉从厨房探出头:“希希回来啦?安安在屋里画画呢。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陈遇也刚从书房出来,倒了杯水,看到儿子,随口问道:“和晓晓、牛牛一起回来的?”
希希换好拖鞋,走到陈遇面前,仰起头,小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和认真:“爸爸,今天放学有个不认识的人,说是《少儿科学画报》的记者,要给我们拍照。”
陈遇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但面对儿子,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哦?你怎么说的?”
“我和晓晓说不上杂志,小赵阿姨就带我们赶紧走了。”希希回答道,然后补充了一句,“那个人……笑起来有点假,不像周凯叔叔。”
陈遇心中一震,蹲下身,平视着儿子的眼睛,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希希做得非常对!记住爸爸的话,任何时候,只要是陌生人,不管他说是什么身份,都不要轻易相信,更不要跟他走或者让他拍照。有任何觉得不对劲的情况,立刻找小赵阿姨,或者学校的老师,知道吗?”
希希用力点了点头:“知道了,爸爸。”
这时,安安举着一张画跑了出来,上面是用彩色画笔涂鸦的一家四口和一条巨大的、色彩斑斓的鱼:“爸爸你看!我画了我们和大鱼鱼!”
陈遇接过画,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和儿子早慧沉稳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为人父的骄傲,也有深沉的担忧。他把安安也搂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画得真棒!不过安安也要记住,除了家里人和小赵阿姨,不能跟别人走,知道吗?”
“知道啦!安安最乖了!”小女孩奶声奶气地保证。
安抚好两个孩子,陈遇走进书房,关上门,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拿起加密手机,直接联系杨振军。
“杨大校,对方动手了,目标是我儿子和他的同学,伪装成杂志记者。同时,我刚刚接到郑海洋教授助手的电话,说下午也有人冒充基金委的人试图套他的话。”陈遇语气凝重,“他们开始针对家人和合作方了。”
电话那头,杨振军的声音冷静如常:“我们监控到了。校门口那个‘记者’和接触郑教授的女子,是同一伙人,隶属于一个国际商业情报掮客团队,专门承接这种灰色地带的业务。他们的落脚点我们已经掌握,正在布控,准备收网。郑教授那边,我们提前打过招呼,他应对得很好。”
陈遇松了口气,但心头的石头并未完全落下:“他们的手段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狗急跳墙而已。”杨振军冷哼一声,“这说明我们之前的打击和现在的严防死守,让他们无计可施了。放心,无论是学校、研究所,还是各位家人的日常活动范围,都在我们的保护圈内。他们任何轻举妄动,都是自投罗网。”
“辛苦了,杨大校。”
“分内之事。”杨振军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另外,张伟那边监控到,对方在网络上对孙宇的攻势加强了,试图通过技术论坛和学术交流邮件列表,伪装成同行套取信息,甚至试图发送捆绑了高级木马的‘学术资料’。都被拦截了。你提醒一下孙宇,近期所有外部学术交流,务必通过文博或者张伟的团队进行安全核查。”
“明白。”
结束通话,陈遇坐在书桌前,揉了揉眉心。敌人像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不断变换角度试图噬咬,这种无所不在的威胁感,让人精神紧绷。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唯有更谨慎,更强大。
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林莉的办公室:“莉莉,晚上回家,我们再跟爸妈和希希、安安强调一下安全事项。另外,跟苏婷、雨晴她们也通个气,让孩子们都注意点。”
电话那头,林莉的声音带着担忧,但依旧镇定:“好,我知道了。你别太担心,家里有我,外面有杨大校和国家。”
……
第二天是周六,旭遇集团总部比平日安静许多,但研发中心里依然灯火通明。孙宇的“仿生结构与应用探索组”区域,更是人声鼎沸。
“不对不对!你这个应力集中点设置有问题!金枪鱼尾椎骨的连接处不是简单的铰接,有软骨和韧带缓冲的!你看这个mRI扫描图!”孙宇指着电脑屏幕上复杂的医学影像,对着一个年轻研究员大声说道,唾沫星子差点喷到对方脸上。
那年轻研究员苦着脸:“孙主任,咱们的有限元软件里,没有现成的‘生物韧带’材料模型啊……”
“没有就自己建!参数呢?郑教授他们提供的肌腱力学性能参数导入了吗?”孙宇焦躁地抓了抓他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眼镜歪在一边。
“导入是导入了,但是和咱们‘星煌’基体的参数匹配度很差,计算根本不收敛……”另一个研究员看着屏幕上报错的红字,无奈地摊手。
李文博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穿着整洁的实验服,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他看着眼前这鸡飞狗跳的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
“孙宇,”李文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仿生学不是简单的复制粘贴。你需要先抽象出生物结构中的核心力学原理,而不是试图在计算机里完全复刻一条鱼尾巴。先从简单的梁模型或者壳模型开始,对比‘星煌’现有结构在同等载荷下的响应,找到差异点和优化方向,这才是可行的第一步。”
孙宇像是被点醒了,猛地一拍脑袋(差点把眼镜拍掉):“对啊!老子钻牛角尖了!先不管它具体长啥样,就看它怎么受力!怎么把力传出去的!小王,把那个简化模型调出来!小张,把咱们材料的基础拉伸、弯曲、疲劳数据再过滤一遍,就要最基础的那套!”
看着孙宇重新投入战斗,李文博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审阅另一份报告。他的桌面永远井井有条,与孙宇那边的“灾难现场”形成鲜明对比。
这时,陈遇和王小虎也来到了研发中心。王小虎的胳膊还吊着,但精神头十足,嚷嚷着:“孙大圣人!你的‘鱼尾巴’研究出啥名堂没?能不能让咱的飞机翅膀也像鱼一样嗖嗖游?”
孙宇头也不抬,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等着!等老子搞明白了,让你王小虎都能在天上扭着屁股飞!”
众人一阵哄笑,连李文博的嘴角都忍不住弯了弯。
陈遇看着这充满活力又略显混乱的研发场面,心中那份因外部威胁带来的阴霾被冲淡了不少。这就是他的团队,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充满了创造力、执着和乐观。
他走到李文博身边,低声问:“和海洋二所那边,下次交流准备得怎么样了?”
李文博推了推眼镜,将平板电脑转向陈遇:“初步的对比分析报告已经完成。我们发现,‘星煌’材料在模拟金枪鱼尾鳍摆动频率的循环载荷下,其裂纹扩展速率比我们预期的要慢,尤其是在某个特定的纤维取向和铺层角度下。虽然数据还很初步,但这可能暗示了生物结构中存在的某种抗疲劳机制,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已经和郑教授团队约好了,下周三进行第一次线上深度研讨,聚焦这个现象。”
陈遇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好!这是个不错的开端。保密方面……”
“放心,所有共享的数据和模型都经过严格脱敏。参会人员也经过了背景复核。”李文博保证道。
就在这时,陈遇的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杨振军发来的简短信息:
“‘记者’及同伙共三人,已在机场控制,试图离境。‘基金委’女子在酒店落网。初步审讯,确认系受雇于境外某商业情报公司。网络攻击源追溯有进展,指向同一伙人。目前威胁等级暂时下调,但仍需保持警惕。”
陈遇心中一定,将手机收起。国家的铁拳,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伸过来的黑手狠狠斩断。
他抬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阳光正好。研发中心里,孙宇还在为他的模型争辩,王小虎在一旁插科打诨,李文博则已经开始规划下一次交流的细节。
“走吧,虎子,”陈遇拍了拍王小虎没受伤的肩膀,“去车间看看,你吹上天的那个新模具调试得怎么样了。”
“嘿!保证让你大开眼界!”王小虎立刻来了精神,“那可是我跟老师傅熬了几个通宵改出来的!”
……
滨城国际机场的某个密闭房间内,那个曾在小学门口出现的“记者”史密斯,此刻脸色灰败,双手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他对面,是目光如炬的国安干警。
“你们没有权力扣留我!我是外籍人士!我要见我的律师!”史密斯用英语大声抗议,但眼神深处的慌乱出卖了他。
为首的干警冷笑一声,用流利的中文回应:“史密斯先生,或者我该称呼你的本名?你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涉嫌从事非法情报收集活动,危害中国企业安全与国家利益。这是我们的权力依据。”他将一叠照片和文件推到史密斯面前,包括他在小学门口的偷拍,与同伙的通讯记录,以及伪造的记者证件。
史密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在城市的另一端,那个冒充基金委研究员的女子,同样在审讯室里低下了头。
风暴似乎在瞬间被平息,但陈遇知道,这远未结束。隐藏在水下的巨鳄,只是暂时缩回了爪子。他回到办公室,桌上放着一份张伟提交的网络安全态势报告,详细分析了近期拦截到的所有攻击尝试和溯源结果。
报告的最后一页,用加粗字体写着:
“监测到新的试探信号,伪装成海外学术会议邀请,目标指向李文博副主任。已拦截并标记。判断:对方并未放弃,正在寻找新的、更隐蔽的突破口。”
陈遇拿起笔,在报告上批示:
“提高警惕,持续监控。通知文博,所有外部邀请,一律按流程报备核查。”
他放下笔,目光落在窗外。夕阳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无形的较量仍在继续。而他,和他的伙伴们,以及他们身后强大的祖国,已经做好了准备。
电话铃声响起,是林莉打来的。
“晚上回家吃饭吗?爸钓了条大鲤鱼,妈说要红烧。希希和安安都想你了。”
陈遇脸上露出了真正放松的笑容:
“回。当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