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旭遇集团总部顶楼会议室的落地窗,洒在光洁的长桌上。陈遇坐在主位,听着李文博用他那特有的、条理清晰的语调,阐述着与郑海洋教授团队合作的初步框架。
李文博今天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浅蓝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腕表,他指着投影幕布上的图表:“……基于保密原则,我们共享给海洋二所的数据,将主要集中在‘星煌’基础型号(已解密或低敏感级别)在模拟海洋环境,特别是不同温度、盐度、压力交变条件下的宏观力学性能表现,以及部分疲劳寿命曲线。同时,我们希望获取的,是郑教授团队关于金枪鱼等大型洄游鱼类尾鳍摆动时,其骨骼-肌肉系统协同作用产生的应力分布模型,最好是动态的、经过活体或高精度模拟验证的数据。”
孙宇在一旁坐立不安,眼镜片后的眼睛闪闪发光,没等李文博完全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插话,手里还挥舞着一支激光笔,红色的光点在幕布上乱跳:“老李说得对!但这还不够!关键是要耦合!把我们材料的本构模型和鱼的生物力学模型耦合起来!想象一下,如果我们能搞清楚金枪鱼尾柄那块特殊的椎骨和肌腱是怎么在高速摆动中既保证强度又实现能量高效传递的,我们就能反向设计‘星煌’的微观结构!说不定能突破现有碳纤维复合材料层间剪切强度的瓶颈!这绝对是革命性的!”他越说越激动,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王小虎吊着胳膊,坐在陈遇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掏了掏耳朵,低声对陈遇嘀咕:“遇哥,他俩这叽里呱啦说的啥玩意儿?又是本构又是耦合的,听着比虎子我唱歌还让人头晕。不就是跟鱼学怎么游泳吗?咱‘星煌’又不是要装尾巴下水扑腾。”
陈遇嘴角微扬,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压下笑意,低声道:“简单说,就是看看鱼骨头和肌肉是怎么长得又结实又灵活的,然后想办法让咱们的‘星煌’材料也变得更结实、更耐用,尤其是在飞机翅膀那种老是晃悠的地方。”
“哦!早这么说不就完了!”王小虎恍然大悟,一拍大腿(没受伤的那边),“这个我懂!就跟咱厂里改进那个冲压模具一样,得找对受力点,不能有薄弱环节!嘿,你别说,这鱼还挺有学问!”他这接地气的比喻,让一旁正在做记录的苏雨晴忍不住抿嘴轻笑。
李文博无奈地推了推眼镜,对孙宇这种跳跃性思维早已习惯,补充道:“孙主任的设想很有前瞻性,但模型耦合涉及多物理场仿真,计算量巨大,且需要双方在数据格式、接口标准上达成一致。我建议,第一步还是以数据交换和对比分析为主,寻找相关性,确立合作的基本范式和技术路线图。”
陈遇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文博的方案稳妥,孙宇的想法是方向。这样,文博,你牵头负责与海洋二所的具体对接,确保数据交换合规、安全、高效。孙宇,你组织精干力量,成立一个仿生学应用预研小组,先基于我们能拿到的公开数据和文博他们交换回来的非密级数据,进行概念验证和可行性分析。不要一上来就追求颠覆,小步快跑,先拿出点实实在在的、能看到关联性的初步结果。”
他目光扫过两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合作要推进,但步子要稳。尤其是保密红线,绝不能碰。所有涉及‘星煌’核心配方、工艺参数及未公开尖端性能的数据,一律不得流出。与郑教授团队的交流,由文博你亲自负责或指定绝对可靠的核心成员参与。”
“明白,陈总。”李文博沉稳应下。
“放心吧遇哥!保证既出成果又守规矩!”孙宇也摩拳擦掌,满脸兴奋。
“虎子,”陈遇又看向王小虎,“生产那边,后续可能会有一些根据预研结果调整的试验料订单,批量小,要求高,你提前跟下面打好招呼,确保生产线能配合,质量把控要更严。”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王小虎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正好让那帮小子也接触点高科技,别整天就知道傻干活!”
会议在高效务实的氛围中结束。众人刚走出会议室,就看到杨振军带着一名年轻干练的助手,正等在外面走廊上。
“杨大校。”陈遇迎上前。
“陈总,打扰了。”杨振军点了点头,他今天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夹克,身形笔挺,目光一如既往的锐利沉稳,“关于昨天的情况,还有一些后续进展,需要跟你和几位核心负责人同步一下。”他的目光扫过陈遇身后的李文博、孙宇和王小虎。
几人重新回到小会议室落座。杨振军的助手熟练地拉上窗帘,检查了一下环境,然后站在门边。
“首先,船上那个阿杰,真实身份已经查明,是受境外某情报机构资助的潜伏人员,通过‘老周船务’这个被渗透的渠道混上船。他的主要任务就是长期潜伏,收集集团,尤其是‘星煌’项目相关的情报。”杨振军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老周船务’的负责人周福海,以及另外两名关键人员,已在昨晚凌晨被控制。初步审讯表明,他们被境外势力以金钱和亲属安全相威胁,被迫提供了协助。”
王小虎听得咬牙切齿:“妈的!吃里扒外的东西!为了点臭钱,连祖宗都忘了!”
孙宇则是一脸后怕:“幸亏发现得早,不然咱们在船上说的那些‘技术设想’,岂不是全被听去了?”
李文博相对冷静,推了推眼镜:“这说明对方对我们的技术动向极其关注。仿生学合作刚刚提起,他们就试图窃听,反应速度很快。”
杨振军点了点头:“是的。这也印证了我们之前的判断,‘俱乐部’或其关联势力,对‘星煌’以及可能与‘龙涎木’特性相关的研究,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你们与海洋二所的合作,虽然方向是公开的仿生学应用,但很可能也被他们视为一条潜在的、接近核心机密的路径。”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次,关于那艘接应快艇和被抓捕的武装人员。他们的身份更复杂,是一个活跃在东南亚地区的雇佣兵小队,受雇于一个匿名的中间人。资金来源和最终雇主隐藏得很深,还在追查。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次有预谋的、针对性的行动,目的很可能是在窃听失败或发现重要情报后,采取更激进的手段,包括可能的绑架或强行夺取技术资料。”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王小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吊着的胳膊,骂了一句:“操!还真敢动手啊!”
陈遇面色沉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看来,我们之前的安保等级,还需要进一步提升。”
“已经部署了。”杨振军肯定地说,“从今天起,集团总部、核心研发中心、以及各位核心成员的住所周边,都会增加便衣安保力量,并升级监控和预警系统。同时,我们会加强对所有进出人员,尤其是涉外合作方的背景审查。另外,”他看向陈遇,“考虑到你和家人近期遭遇的针对性风险,建议为你和林莉同志配备经过专业训练的随身安保人员,以应对突发情况。”
陈遇沉吟片刻,没有立刻拒绝。他知道这不是讲个人面子的时候,关系到家人和团队的安全。他看了一眼李文博和孙宇:“文博,孙宇,你们那边,尤其是参与仿生学预研小组的骨干,近期也要特别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单独前往陌生或人流量大的场所,出差必须报备,并接受安保安排。”
李文博和孙宇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孙宇挠了挠头,苦笑道:“这下好了,搞个科研还得体验特工待遇。”
王小虎却咧嘴一笑:“怕啥!有国家给咱当保镖,心里踏实!正好让那帮龟孙子看看,咱搞的是正经国家大事,不是他们能惦记的!”
杨振军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王厂长说得对。邪不压正。我们的工作,就是确保各位能够安心、安全地从事研发和生产,为国家出力。任何魑魅魍魉,都休想得逞。”
他又交代了一些具体的安保注意事项和联络流程,便带着助手离开了。
会议室里剩下陈遇四人,一时沉默。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一道光柱,尘埃在其中缓缓浮动。
“妈的,本来以为回来能消停点,这还没喘口气呢,又来了。”王小虎打破了沉默,有些烦躁地用没受伤的手抓了抓头发。
“树欲静而风不止。”李文博冷静地分析,“‘星煌’的价值太大,触及的利益太深,被人盯上是必然的。关键在于我们如何应对。”
孙宇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管他呢!他们越是这样,说明我们搞的东西越重要!越想偷,老子越要把它搞出来!还得搞得更好!看他们能咋地!”
陈遇看着三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可靠的伙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力量。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明媚的阳光彻底洒满会议室。
他望着楼下园区里步履匆匆、充满活力的员工,望着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声音沉稳而有力:“虎子觉得烦,文博看得清,孙宇憋着劲。都没错。咱们从街道小作坊走到今天,什么风浪没见过?以前是为了吃饭,为了兄弟们的饭碗,现在,还为了国家争这口气!”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三人:“安保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我们信任杨大校,信任国家。咱们的本分,就是把‘星煌’搞好,把合作推进好,把生产抓牢。他们在外头搞风搞雨,咱们就在里头扎扎实实搞建设!拳头硬,腰杆子才能挺得直!”
“对!遇哥说得对!”王小虎第一个响应,挥舞着独臂,“咱就给他来个以静制动!他们瞎蹦跶,咱闷头发展!看谁耗得过谁!”
李文博点了点头:“聚焦主业,强化内功,是最好的防御。”
孙宇也摩拳擦掌:“没错!我这就回去催那帮小子赶紧把预研方案弄出来!争取早点出成果,气死那帮王八蛋!”
紧张的气氛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凝聚的斗志。
接下来的几天,旭遇集团仿佛一架上了润滑油的精密机器,高速且有序地运转起来。
李文博带领的对接团队与郑海洋教授的海洋二所建立了稳定的沟通渠道,第一批经过脱敏处理的“星煌”基础性能数据和海洋二所提供的部分鱼类运动学公开数据完成了交换。双方通过加密视频会议进行了首次技术交流,气氛热烈而专业。
孙宇的仿生学预研小组更是热火朝天。他在研发中心专门划出了一小片区域,挂上了“仿生结构与应用探索组”的牌子,带着几个年轻骨干没日没夜地泡在里面,电脑屏幕上满是复杂的应力云图和三维模型,白板上写满了各种公式和猜想。他甚至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个金枪鱼的尾鳍骨骼标本(当然是合规渠道获得的),摆在实验室最显眼的位置,美其名曰“寻找灵感”,被苏雨晴吐槽“都快成鱼腥味办公室了”。
王小虎虽然胳膊不方便,但抓生产质量一点没松懈,每天戴着安全帽,吊着胳膊在车间里转悠,嗓门依旧洪亮:“都给我精神点!咱们现在干的活,关系到国家大事!谁要是出了岔子,影响了‘星煌’的名声,别怪我虎子不讲情面!”工人们都知道他的脾气,也敬重他,干活格外仔细。
陈遇则坐镇中枢,统筹全局。既要处理集团日常运营,又要关注仿生学合作的进展,还要与杨振军保持密切沟通,了解外部安保态势和“老周船务”一案的深挖情况。林莉将集团财务和内部管理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回到家,看着希希和安安天真烂漫的笑脸,听着父母和林莉父母闲话家常,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
这天下午,陈遇正在办公室审阅一份李文博提交的、与海洋二所合作项目的详细预算报告,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是前台。
“陈总,有一位自称是‘环球材料观察’期刊记者的史密斯先生,没有预约,但坚持要见您,说是想对旭遇集团和‘星煌’材料进行专访。”
“环球材料观察?”陈遇微微蹙眉,这是一家在材料科学领域颇具影响力的国际期刊,但以往接触并不多,而且通常采访会先通过正式渠道预约。“告诉他,我近期行程已满,不接受临时采访。如果确有采访需求,让他联系集团宣传部,按流程申请。”
“好的,陈总。”
挂断电话,陈遇并未太在意。以旭遇和“星煌”如今的名气,有国际媒体想要采访很正常。
然而,不到半个小时,内线电话再次响起,这次是张伟,语气带着一丝严肃。
“遇哥,刚拦截到一个针对你邮箱的高阶钓鱼邮件,伪装成‘环球材料观察’的投稿邀请,内含木马程序,非常隐蔽。触发机制与点开附件并启用宏相关。发送Ip经过多次跳转,最终指向海外。”
陈遇眼神一凝:“能追踪到具体来源吗?”
“很难,对方用了肉鸡网络和tor节点,很专业。但可以肯定,这不是普通的商业间谍手段,更像是国家级别的网络攻击团队的手笔。”张伟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冷意,“而且,时间点很巧,就在前台拒绝那个史密斯采访之后不久。”
巧合?陈遇从不相信这种巧合。
“加强监控,对所有来自海外的邮件提高警惕等级。另外,查一下那个史密斯,看看有没有更多信息。”
“已经在查了。”
放下电话,陈遇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集团大门,似乎正是之前在前台短暂停留的那辆。阳光照射在深色的车膜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看来,对方并没有因为上次的失败而放弃,反而换了更隐蔽、更多样化的方式。从海上直接的物理接触和窃听,转向了利用媒体身份接近和网络渗透。
他拿起加密手机,拨通了杨振军的号码。
“杨大校,是我。刚才有个小插曲……”陈遇将记者采访和钓鱼邮件的事情简要汇报了一下。
杨振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收到了。‘环球材料观察’的背景我们正在核实。这种组合拳(线下试探加线上攻击)是他们的常用伎俩。我们会加强对这家期刊及其相关人员的调查。你们内部继续保持最高警戒,尤其是网络安全方面,张伟那边做得很好。”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深意:“陈遇,看来,‘星煌’和你们与海洋二所的合作,真的戳到某些人的痛处了。他们越是急不可耐,越是证明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稳住,我们会处理好外面的事情。”
结束通话,陈遇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份与海洋二所合作的预算报告,眼神愈发坚定。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李文博的座机。
“文博,和海洋二所那边沟通一下,看看能否将下一次技术交流的时间提前。另外,转告孙宇,预研小组的初步分析报告,让他抓紧,我希望能尽快看到有价值的进展。”
压力,正在转化为更强大的动力。而在无人知晓的暗处,一场围绕尖端材料与国家安全,在现实与网络双重维度展开的无声较量,已然升级。
陈遇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下达指令的同时,滨城市区某高档酒店的套房里,那个自称“史密斯”的男人,正摘掉脸上的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对着加密通讯器用流利的英语低声道:
“试探失败,对方警惕性很高。网络攻击也被拦截。建议启动‘b计划’,从合作方,或者……他们的家人方面,寻找突破口。那个叫郑海洋的老头,或者研发骨干的子女……总是容易松懈的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