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雪倾那道清越的声音落下。
轰——!!!
庇护了不周城五百年的九天星河大阵,光芒陡然大盛!
那片由阵法模拟出的,流转了五百年的虚假星河,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
无数星辰符文自行运转、排列,一道道粗壮无比的光柱自城中九处核心阵眼冲天而起,汇聚于苍穹之顶,最终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巨大银色拱门。
“开门!迎战!”
挽月夫人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响彻全城。
那道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巨大拱门,在一阵阵低沉的轰鸣中,缓缓开启!
“无赦堂!出击!”
萧霁那身穿玄金劲装的挺拔身影,第一个化作夹杂着霜寒的雷光,手持千机伞,率领着早已集结完毕的十万无赦堂精锐,冲出了大阵的庇护!
“天枢军,随我来!”
任青衣玄甲曳地,手持玄冰魄,自点将台上一跃而下,她身后那寂静了整整一夜的百万天枢军,化作一道道凛冽的剑光,紧随其后,其势如决堤之江河,杀气冲霄!
夜千溟与夜苍澜父子,率领着魔族大军,发出一阵阵嗜血的咆哮,冲入战场。
江临、楚明璃等无数散修,也汇聚成一股股洪流,跟随着大部队,奔赴向那片早已被秽瘴染成灰黑的仙京故土。
他们在仙京之外,那片早已被秽瘴染成灰黑色的焦土之上,迅速结成了一道道层次分明、彼此呼应的防御阵线。
不周城,最高的城楼之上。
小婵一身特制的符文法袍,身姿笔挺地站在最前方。
在她身后,数万名灵符军团的成员严阵以待,他们手中的符纸,在灵力的催动下,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晕。
她是守护家园的最后一道防线。
也就在不周城倾尽全力,摆出决一死战架势的同一时间。
遥远的,无妄海的方向。
轰隆隆——!!!
整片粘稠翻涌的灰黑色海洋,在一瞬间,被一股自海底深处传来的伟力,硬生生掀上了万丈高空。
那不是海浪。
那是一个由最纯粹的秽瘴,与亿万生灵罪业凝聚而成的,模糊的,高达万丈的巨大人形。
祂缓缓地,从那被撕裂的海床之中,站了起来。
在祂站直身体的那一刻,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三界的地脉在哀嚎,法则在悲鸣,仿佛承受不住这具庞大真身所带来的,那源于混沌初开的极致之“恶”。
堕神归墟。
祂那庞大无匹的真身,携带着足以淹没整个三界的无尽秽瘴,彻底冲破了万年的封印!
“吼——!!!”
祂身下那片黑色的海洋中,亿万秽傀同时仰天咆哮,那汇聚在一起的嘶吼声,化作实质的音波,让九天星河大阵的光幕都产生了剧烈的涟荡。
紧接着,秽傀的洪流,如决堤的黑色潮水,朝着不周城的防线,疯狂涌来!
战争,在这一刻,正式打响!
“杀!!”
萧霁怒吼一声,手中的千机伞瞬间撑开,化作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伞面,万千雷光夹杂着冰霜,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瞬间便将冲在最前方的一大片秽傀,轰成了齑粉!
战斗的火光,瞬间点燃了整个战场!
然而,堕神归墟的真身,并未移动分毫。
祂那庞大的,由秽瘴构成的头颅缓缓转动,两点比太阳还要巨大的猩红光点,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与混乱的战场,精准地穿透了整个混乱的战场,无视了那亿万修士组成的防线,径直落在了雪倾的身上。
一个无法分辨男女,却能让每一个生灵都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宏大声音,响彻天地。
“看来,你做出了选择。”
雪倾悬立于大军的最前方,银甲在秽瘴的狂风中猎猎作响,手中的龙骨鞭发出一阵阵低沉的龙吟。
她遥遥与那顶天立地的恐怖魔神对峙,声音清冽,没有半分动摇。
“是。”
堕神归墟那巨大的头颅,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是在摇头。
那宏大的声音里,竟带上了一丝悲悯与惋惜。
“真可惜。”
“但你为何不问问,你身后那些人的意见?”
不等雪倾回答。
祂那充满了煽动性的声音,如同瘟疫般,再次扩散至整个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挣扎在死亡边缘的生灵们啊!”
“你们可知,七日之前,我曾给予你们的城主,一条唯一的生路!”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幕清晰无比的画面,如同海市蜃楼般,出现在了战场上空!
画面中,正是七日前,无妄海上空。
雪倾与那名白衣儒衫的堕神化身,相对而立。
堕神那温和的声音,被祂用法力,放大到了极致。
“……三界一分为二,你掌管白昼与新生,我执掌黑夜与终结。善恶有道,生死循环。从此,再无战争……”
“……只要你点头。顷刻之间,这无妄之海便可重归碧波。所有秽傀,皆可化为尘土……”
“……我给的,是让所有人都活下去的平衡。而你给的,却是一场注定要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豪赌……”
七日之前,在无妄海上空,那场只有雪倾与堕神归墟二人知晓的对话。
那份足以让三界所有生灵都活下去的,“平分天下”的协议。
在此刻,被一字不差地,公之于众!
最后,是堕神归墟那如同最终审判般的断言,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你们的城主,为了她那可笑的,守护苍生的英雄虚名,拒绝了唯一能让你们活下去的路!”
“她,隐瞒了你们所有人!”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正在前线与秽傀浴血搏杀的修士,动作僵住了。
正在城楼上准备结阵的符文师,手势停顿了。
正在不周城内,通过水镜法阵关注着战局,为亲人、为未来而虔诚祈祷的凡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战场,瞬间哗然!
“什么……?”
“共存……三界一分为二……这是什么意思?”
“等等!也就是说,我们本来……可以不用打仗的?!”
“城主她……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等等……堕神的意思是说,只要城主大人点头,战争就可以不用打?我们……我们都可以活下去?”
焦土防线上,年轻的修士林越,手中的战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天空那巨大的幻象,又茫然地望向观星台上,那道被所有人视为信仰的银白身影。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还有一条活路。
战场前方。
裴玄度、萧霁、谢无咎、慕九霄、夙夜五人,脸色同时剧变!
他们终于明白了。
终于明白雪倾这七日以来,那挥之不去的反常,那深沉的挣扎与疏离,究竟是因为什么。
原来,她独自一人,背负着这样一个足以压垮神明的秘密。
一个在“所有人的牺牲”与“一个人的妥协”之间,做出的痛苦抉择!
裴玄度那双清冷的眼眸中,翻涌起前所未有的怒火。
那怒火,不是对雪倾,而是对那个用最卑劣手段,将她架在信仰的祭坛上,公开处刑的堕神。
堕神归墟那庞大的身躯,缓缓向前倾斜,仿佛在俯视着下方那些因祂一句话而陷入骚乱与猜疑的,渺小的蝼蚁。
祂的脸上,仿佛露出了一个得意而悲悯的笑。
“看。”
祂的声音,这一次只在雪倾的耳边响起。
“这就是你守护的人。在死亡面前,他们那所谓的信仰,是何其的不堪一击。”
祂仿佛一个已经胜券在握的赌徒,对着那个被自己亲手推入万丈深渊的对手,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残忍的赌局。
“我们来赌一赌。”
“当你所有的光环褪去,当你从救世主变成一个自私的骗子。”
“还会有多少人,愿意陪着你,一同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