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尘听着这一连串驿站和地名,只觉得头大如斗,连忙打断:“停停停!就没有个地图吗?看得见的那种!”
和七正一脸为难:“壮士见谅,本官这里只有本郡的详细舆图,京畿路途遥远,实在没有囊括其内的地图啊。”
这个时代的全国地图,也算是一种机密了。
肖尘也不想太难为他,便道:“罢了,那你把刚才说的路线,详细写下来给我吧,我实在是记不住这许多。”
“也好,也好。” 和七正连连点头,只求早点送走这位煞神。他示意师爷准备笔墨纸砚。
看着县令伏案书写,肖尘抱着胳膊,像是闲聊般说道:“说起来,我打你这一顿也不算冤。你们县里闹邪教,有个叫什么‘大慈上人’的,你知不知道?”
和七正笔尖一顿,墨水在纸上洇开一小团。他抬起头,叹了口气:“唉,这也是本官近来恼火的由来,心中焦躁,方才才与壮士起了冲突。”
他琢磨着肖尘的口气,似乎对那大慈上人颇为不屑,不像是一路人。再看肖尘刚才凭空取剑的手段,莫非也是身怀异术之人?于是他便顺势卖起惨来:“本官不是不想管,是实在没法管啊!”
“你一地的父母官,你都管不了?” 肖尘挑眉。
(我一地的父母官,还不是被你逼着在这儿写地图!) 和七正心中腹诽,面上却不敢表露,只是苦笑道:“壮士您有所不知。那大慈上人身怀‘法力’,信众皆视其如神明降世。我若强行干预,怕是要激起民变,到时候局面更不可收拾。”
“狗屁法力!” 肖尘嗤之以鼻,“你好歹是读过书的,还信这个?”
(你刚才就当众变出两把剑来!)
和七正觉得跟这人讲道理有些费力,但还是解释道:“您有所不知。那大慈上人每次在城中讲经完毕,都要渡河出城。他只需拿出一个蒲团,扔在河面上,然后跳上去,那蒲团便会无风自动,载着他安稳渡河。此等景象,百姓亲眼所见,如何不信?”
“就这?” 肖尘一脸你们也太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在别处,撂地摆摊变戏法的,比这精彩的玩意儿多了去了!你们平时光看不给钱,碰上这种心眼坏的,拿这玩意儿吓唬你们,你们就真信了,金的银的全给人家?”
“您是说……” 和七正停住笔,迟疑道,“这……这是个戏法?”
“不然呢?” 肖尘拿起他写好的路线图看了看,满意地折好收起,拍了拍和七正的肩膀,“我也不白拿你的。这样,我帮你解决了这个麻烦。”
“不可不可!” 和七正连忙摆手,压低声音,“那大慈上人已成气候,每次出现身边信众上百,群情汹涌。就算能把他们全拿了,也是祸事一桩,难以善后啊!”
“你是不是傻?” 肖尘笑道,“人多才好当场揭穿他!信众围着他,你不会在他‘渡河’的时候,在水面上堵他?他还能带着那上百人一起飞过去不成?”
“本官……还是不懂,要如何戳穿他?” 和七正像个好奇宝宝。
肖尘看着他,翻了个白眼:“你知道那么多干嘛?带着人,跟着我走就行了!”
和七正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地问道:“聊了这许久,还未请教壮士高姓大名?”
“我叫肖寻缘!” 肖尘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和七正心中猛地一跳,脸上神色愈发恭敬:“下官明白了。那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动身。那妖人此刻正在城西李员外家门外……嗯,布道,去晚了他恐怕就要‘渡河’离开了。”
说着,他看向堂下那些刚刚爬起来、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衙役,骂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换了称手的家伙,多叫些人手,跟着本官和这位壮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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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慈上人倒是做戏做全套,在李员外家门外,胡诌乱扯些佛经鬼话,硬生生讲了一个上午。
李员外家大门早已敞开,李员外本人领着儿子和一群家丁,坐在对面,强打精神听着。
讲的人满口胡言,听的人云里雾里,可偏偏不敢离开。无他,前车之鉴犹在——上一个不给这“上人”面子的乡绅,当天晚上家中后宅便莫名起火,一间厢房烧得面目全非,连里面住着的一位小妾都未能逃出,尸骨无存。
日头升到正中,那大慈上人终于像是耗尽了“神通”,停了下来。
讲了一个上午,连口水都没喝,也算是一种“法力”了。
李员外连忙敲了敲坐得发麻的腿,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捧着两枚黄澄澄的金元宝,送到大慈上人面前。
那大慈上人眼皮都未抬一下,随手将金元宝纳入宽大的袖中,连句客套话都欠奉,转身便在数百信众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向城外走去。
围观人群中还不时传出赞叹之声:“瞧瞧,这才是真正的高人!”“视金银如粪土,收钱只为替他们消灾解难!”“上人慈悲啊!”
大慈上人一路前行,信众便一路跟随,如同众星捧月,直走到城外的一条大河旁。
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抽出一条叠好的长布,迎风一抖,竟变成一个看似普通的蒲团。
他抖手将蒲团扔在河面上,然后身子一纵,轻巧地踩了上去。那蒲团竟真的没有沉没,反而无风自动,载着大慈上人缓缓向河对岸荡去。
河岸上的百姓见此“神迹”,又是一阵惊呼和膜拜。
然而,当蒲团行至河中央时,三只官家小船却并排驶出,稳稳地挡住了去路。
船头站着的,正是县令和七正与肖尘。
那大慈上人立于蒲团之上,依旧稳如泰山,声音平和却带着倨傲:“几位,为何无故挡住本尊去路?”
和七正皱眉,官威十足地喝道:“大胆!见了本官,连个尊称都没有吗?”
大慈上人不急不缓地回答:“众生平等。在本尊眼中,官员与百姓并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