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极跑了。
带着四万残兵,像丧家之犬般钻出了喜峰口,一头扎进茫茫雪原,头也不敢回地逃向沈阳。
但他留下了一根钉子。
二贝勒阿敏。
这根钉子,死死地钉在永平、滦州、迁安、遵化四城,卡在大明的咽喉上。
此时的蓟州城内,气氛压抑得有些诡异。
督师孙承宗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堂下众将。
没人敢与他对视。
虽然陈阳在喜峰口打了个惊天大胜仗,把皇太极的主力打残了,但留守的阿敏手里还有五千精锐,那是正蓝旗的底子,凶悍异常。
更重要的是,这些明军将领被鞑子打怕了。
“怎么?都哑巴了?”
孙承宗把茶盏重重往桌上一磕,瓷片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堂里格外刺耳。
“皇太极主力已被陈阳击败,区区一个阿敏,几千孤军,就把你们吓成这样?朝廷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众将低头,看着脚尖,仿佛地上能开出花来。
尤世威、王元雅等人,虽有心杀敌,但手里兵马残破,实在没那个底气去啃阿敏这块硬骨头。
角落里,一个人站了出来。
侯世禄。
他在德胜门一战中被吓破了胆,如今却像是转了性子。
“督师,非是我等畏战。”侯世禄抱拳,声音干涩,“阿敏据城而守,火炮犀利。我军若无重火力,只怕是拿人命去填。要想破城,必须得有一支敢死的主力。”
孙承宗眯起眼:“你想说什么?”
“请祖大寿将军回师!”侯世禄咬牙道,“关宁铁骑虽然撤了,但还在半道上。只要祖家军肯来,这四城,弹指可破!”
提到祖大寿,孙承宗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祖大寿奉旨东归,本已到了山海关附近。
突然接到朝廷让他配合收复四城的命令,这只老狐狸立刻停下了脚步,在永平府外围徘徊,就是不肯进兵。
他在怕。
怕这是朝廷的诱杀之计。
袁崇焕还在诏狱里蹲着,他祖大寿要是没了兵权,那就是案板上的肉。
“他若不来,这仗就没法打了?”孙承宗冷哼一声。
“督师,祖大寿那是心病。”
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马世龙大步出列,身上甲叶哗哗作响,“这老小子是怕皇帝老儿秋后算账。也是怕咱们把他当枪使。”
孙承宗看向这员爱将:“你有办法?”
马世龙咧嘴一笑,那笑容里透着股子兵痞的狡黠。
“他祖大寿不是自诩辽东第一猛将吗?不是看不起咱们关内兵马吗?”
“我给他写封信。”
“我就问他,是不是在广渠门被鞑子吓破了胆,裤裆里的卵蛋缩进去了?若是怕了,就滚回锦州抱孩子去,这永平城,老子马世龙一个人打!”
孙承宗愣了一下,随即抚须大笑。
“好!就用这激将法!”
信,很快送到了祖大寿的军营。
祖大寿看完信,气得把桌子都掀了。
“放他娘的屁!”
祖大寿脸红脖子粗,拔出腰刀把那封信砍得稀碎,“马世龙个小兔崽子,当年老子杀鞑子的时候,他还在穿开裆裤!说老子怕了阿敏?老子那是……那是……”
那是怕皇帝。
但这话说不出口。
武人最重面子,尤其是关宁军,那是大明的脸面。
被马世龙指着鼻子骂懦夫,这口气谁能忍?
“传令!”祖大寿大吼,“全军拔营!去滦州!老子要让马世龙看看,谁才是大明的爷!”
数日后,滦州城下。
祖大寿的关宁军到了。
马世龙也不含糊,见祖大寿一来,二话不说,亲自披挂上阵。
“弟兄们!辽东的兄弟看着呢!别让人家笑话咱们是软蛋!”
马世龙赤膊上阵,扛着云梯,冒着城头的矢石,第一个冲向城墙。
主将如此,三军用命。
明军发了疯一样攻城。
城内的阿敏部下虽然凶悍,但也架不住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更何况,陈阳大胜的消息早已传遍军中,后金军士气低落,都想着赶紧跑路。
“轰!”
一声巨响,滦州城门被红衣大炮轰开。
马世龙浑身是血,率先杀入城中。
滦州,破。
败兵逃往永平。
阿敏坐在永平府衙内,听着败兵的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废物!都是废物!”
他一脚踢翻面前的案几。
还没等他喘口气,又一个噩耗传来。
谢尚政率军攻破了遵化。
抓获了阿敏留在遵化的守将,连锅端了。
四城已去其二。
迁安守军见势不妙,连夜弃城,逃来永平汇合。
现在,阿敏手里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永平城。
城外,是孙承宗调集的数万明军,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阿敏走到地图前,看着那张要把他绞杀的大网,眼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凶光。
“想把本贝勒困死在这里?”
他拔出战刀,指着窗外繁华的永平街道,指着那些还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
“传令下去。”
阿敏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今夜,全军撤退。”
“但在走之前……”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杀。”
“把这座城,杀干净。”
“我要留给明蛮子一座死城!”
......
夜,黑得像墨。
永平城内,没有灯火,只有冲天的火光。
哭喊声,惨叫声,求饶声,汇成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声浪,直冲云霄。
阿敏疯了。
他知道自己带不走这座城,也带不走城里的财物。
既然带不走,那就毁掉。
八旗兵挥舞着马刀,踹开一户户民宅的大门。
不论男女老幼,见人就杀。
鲜血泼洒在墙壁上,汇聚在青石板路面上,粘稠,滑腻。
一名妇人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求求军爷……放过孩子……”
回答她的,是一记冰冷的刀光。
头颅滚落,孩子被挑在枪尖上,发出最后一声啼哭。
阿敏骑在马上,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火光映照在他狰狞的脸上,宛如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杀光,烧光。”
他要用这场杀戮,发泄心中的恐惧与愤怒。
陈阳给他的恐惧,他要加倍偿还在这些手无寸铁的汉人百姓身上。
整整一夜。
永平城变成了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