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农场的锈蚀丰收》
新界的夜晚,本该是静谧的,唯有蛙鸣虫啁。但今夜,欧阳震华驾驶着他那辆略显陈旧的公务车,行驶在通往“丰饶之家”农场的崎岖小路上时,却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压抑。车窗外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仿佛有生命的活物,紧紧包裹着车灯射出的微弱光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甜腻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类似于铁锈的金属味道。
欧阳震华,警队特聘的法医顾问,因其对疑难杂案,尤其是那些带有“非正常”痕迹案件的独特洞察力而闻名。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那份近乎直觉的敏锐,或许源自某个无法言说的前世——一个总与死者和奇案打交道的,名叫宋慈的灵魂烙印。
副驾驶座上放着案卷,寥寥几页,却透着诡异。连续三周,丰饶之家农场报告了四名工人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初警方以为是普通的劳资纠纷或人口拐卖,直到昨天,附近巡逻的警员在农场边界的水渠里,发现了一具几乎无法辨认的男性尸体。
说他是尸体,或许并不准确。那更像是一件被拙劣模仿人体形态的……稻草工艺品。
欧阳震华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脑海中回放着现场照片:那具躯干干瘪异常,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蜡黄色,紧紧包裹着骨骼,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体液。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的口、鼻、耳道,甚至眼角缝隙,都被致密的、金黄色的稻壳所填塞,严丝合缝。而他的面部表情,定格在一种极致的惊骇与痛苦之上,双目圆睁,瞳孔涣散,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目睹了超越理解的恐怖。
发现尸体的年轻警员,在描述时声音都在发抖,他说:“欧阳SIR,那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被稻谷‘吃’掉后,又吐出来的空壳。”
“稻壳人”。这个名词在欧阳震华的脑海里盘旋,带着不祥的预感。
车子终于驶抵农场门口。锈迹斑斑的铁门上,“丰饶之家”的招牌歪斜着,漆皮剥落。一个干瘦的老者早已等在门口,正是农场主黄伯。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甚至在车灯照射下,反射出一种近乎金属的冷光。
“欧阳法医?辛苦了,这么晚还劳烦您过来。”黄伯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乡土口音,他搓着手,脸上堆起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农场里最近事情多,人手不够,乱得很,您多包涵。”
欧阳震华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黄伯,客气了。带我去发现尸体的地方,还有,我想看看谷仓和稻田。”
“好,好,这边请。”黄伯转身引路,背影在黑暗中显得有些佝偻。
农场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为破败。农具随意散落,一些机械上覆盖着厚厚的红色锈迹,仿佛废弃了多年。那股甜腻的铁锈味在这里愈发浓烈。欧阳震华注意到,脚下的泥土颜色异常深黑,几乎接近于墨色,而且异常湿润粘脚。
他们先去了发现尸体的水渠边。那里已经拉起了警戒线,但除了几处模糊的拖拽痕迹,并无太多有价值的发现。欧阳震华蹲下身,戴着手套,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除了水腥气和那股挥之不去的甜锈味,他还隐约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腐败有机物般的腥臭。
“黄伯,今年的收成似乎特别好?”欧阳震华站起身,状似随意地问道。
一提到收成,黄伯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语气也带上了几分难以抑制的兴奋:“是啊!欧阳法医您不知道,简直是奇迹!从没长过这么好的稻子!颗粒饱满,金灿灿的,沉甸甸的,风吹过的时候,那声音……啧啧,就像好多细小的金片在互相敲击,好听得很!”他挥舞着手臂,指向远处那片在夜色中如同黑色海洋般起伏的稻田,“您看,这一大片,都是!是‘土地爷’赏饭吃啊!”
他的兴奋显得有些过头,甚至带着一种癫狂,与他口中“工人失踪”的忧心忡忡截然不同。欧阳震华微微蹙眉,目光投向那片稻田。夜风吹过,稻浪翻滚,发出的“沙沙”声,密集得令人心头发毛,确实不似寻常稻叶摩擦的柔和,反而更像无数细小的金属薄片在刮擦、低语。
离开水渠,黄伯带着欧阳震华走向位于农场中央的巨大谷仓。那谷仓是用旧木板和锈蚀的铁皮搭建而成,在月光下像一个匍匐的巨兽,沉默而阴森。
越是靠近,那股甜锈味就越发刺鼻。同时,欧阳震华听到了一种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正常农场的声响——从谷仓深处传来。
那是一种……粘稠的、持续的、仿佛某种湿滑物体在缓慢蠕动,并伴随着细微咀嚼和吞咽的声音。窸窸窣窣,咯吱咯吱,仿佛有无数张嘴在黑暗中共同享用一场隐秘的盛宴。
“里面……是什么声音?”欧阳震华停下脚步,沉声问道。
黄伯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夸张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和某种诡异虔诚的表情。“是……是稻谷。”他低声说,眼神闪烁,“今年的稻谷,生命力特别旺,它们在……在呼吸,在生长。”
“稻谷在谷仓里呼吸?生长?”欧阳震华盯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黄伯避开了他的目光,喃喃道:“是‘祂’的恩赐……锈蚀的丰收……”
就在这时,欧阳震华的卫星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是留守法医中心的助手阿荣。
“欧阳SIR!初步尸检有重大发现!”阿荣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我们在死者,还有之前送来的另外几位失踪者遗留物品的肺部残留物里,都发现了大量微小的、结构异常的稻壳纤维!它们……它们几乎取代了肺泡!像是……像是在里面生长了一样!”
欧阳震华的心猛地一沉。肺部充满稻壳,这与“稻壳人”的描述完全吻合。
“还有更奇怪的!”阿荣继续说道,“在最新这具尸体的胃里,我们找到了一件绝对不该出现的东西——一枚大约指甲盖大小,做工极其精巧的黄铜齿轮!上面刻满了从未见过的、复杂到让人头晕的奇异花纹!我们扫描了图样,数据库没有匹配,但负责古籍档案的老陈说,那花纹的风格,很像您之前让我们留意的那种……带有非欧几里得几何特征的……‘黄衣之王’符文!”
黄衣之王!
欧阳震华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号,他曾在前世零星的记忆碎片和今世一些被列为绝对机密的禁忌档案中见过只言片语。那是一个与深不可测的疯狂、扭曲的知识以及无法形容的恐怖紧密相连的象征。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一个新界农场的死者体内?
齿轮,符文,肺部生长的稻壳,异常丰收的稻田,谷仓里诡异的咀嚼声,还有黄伯口中“锈蚀的丰收”……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污秽的丝线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他猛地抬头,看向谷仓。那粘稠的咀嚼声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仿佛在回应他心中的惊骇。而站在一旁的黄伯,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混合恐惧与狂热的扭曲笑容,他死死地盯着谷仓的大门,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诅咒。
“阿荣,立刻将齿轮的图样加密传送给总部,启动最高优先级分析。同时,调派一队绝对可靠、配备非标准武装的人过来,要快!”欧阳震华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下令,“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可能超出了常规认知。”
挂断电话,欧阳震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转向黄伯,目光锐利如刀:“黄伯,把谷仓打开。”
“不……不能打开!”黄伯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后退两步,脸上血色尽失,“时候未到!‘祂’还在享用贡品!打扰了‘祂’,我们都会……都会变成稻肥!”
“打开!”欧阳震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同时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隐藏的配枪上。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谷仓里的东西,就是这一切诡异的核心。
黄伯浑身颤抖,在与欧阳震华对视了足足十秒后,他眼中的疯狂似乎被恐惧压过。他哆哆嗦嗦地从腰间掏出一串同样锈迹斑斑的钥匙,走向谷仓那扇巨大的、布满红褐色铁锈的木门。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黄伯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几次才将锁打开。
“轰隆——”
就在锁舌弹开的瞬间,谷仓的大门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猛然撞击,发出沉闷的巨响。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谷物霉味、甜腻铁锈和浓烈腐臭的气味,如同实质的浪潮般从门缝中喷涌而出,熏得人几乎窒息。
欧阳震华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猛地伸手,用力推开了沉重的仓门!
手电筒的光柱,如同利剑般刺入谷仓内部无边的黑暗。
光芒所及之处,是几乎堆到顶棚的、金灿灿的稻谷。它们如同金色的沙丘,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然而,下一刻,欧阳震华全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就在那金色的稻谷堆中,他看到了——**脸**。
不止一张,是许多张!
这些面孔扭曲、变形,如同被巨大的压力碾过,然后紧紧地嵌入、压制在稻谷之中。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与之前那具尸体相同的蜡黄色,与周围的稻谷几乎融为一体。眼睛的位置,是空洞的窟窿,或者干脆就有顽强的、金黄色的稻穗从眼眶、从张大的口腔、甚至从鼻孔中生长出来,在手电光下微微摇曳,仿佛拥有独立的生命。
这些面孔的表情,无一例外,都凝固在终极的恐惧与痛苦之中。他们曾是活生生的人,是那些失踪的工人。此刻,他们成了这“丰收”的一部分,成了稻谷生长的养料与温床,他们的血肉与这金色的谷物以一种亵渎神明的方式结合在了一起。
而那“窸窸窣窣、咯吱咯吱”的咀嚼声,此刻清晰得如同就在耳畔。欧阳震华看到,在那些嵌有人脸的稻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蠕动,带动着表面的稻谷起伏不定。仿佛是这整座谷仓的稻谷本身,正在贪婪地消化、吸收着这些不幸的灵魂与肉体。
名场面:农场仓库打开,堆积的稻谷中露出一张张被压扁的人脸,稻穗从眼眶里生长出来。
眼前的景象,已经超越了人间惨剧的范畴,这是一种对生命形态的彻底扭曲和践踏,是源自不可知深渊的恶意造物。
欧阳震华感到一阵眩晕,前世今生的记忆在脑海中激烈碰撞,宋慈对于“洗冤”的执着,与此刻面对这种完全无法用常理度之的“冤屈”时的无力感,交织成巨大的冲击。他甚至能感觉到,怀中那枚前世传承下来的、用以镇魂定神的古旧玉坠,正在微微发烫,发出只有他能感知到的、急促的警告嗡鸣。
黄伯在他身后,发出一种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呜咽声,他瘫软在地,对着谷仓内可怖的景象跪拜,语无伦次地念叨着:“看到了吧……看到了吧……这就是丰收……锈蚀之主的恩赐……黄衣之王的乐章……齿轮转动……万物归一……”
欧阳震华猛地关上了谷仓的大门,将那地狱般的景象隔绝在内。沉重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冷汗。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微微颤抖。
肺部充满稻壳,胃里的黄衣之王齿轮,异常生长的稻田,吞噬人体的谷仓……
这已不是简单的案件。这是一场仪式,一场以人性和生命为祭品,向某个沉睡的、锈蚀的恐怖存在献上的,血腥而诡异的丰收庆典。
夜风吹过农场,带来远处稻田更加响亮的、金属刮擦般的“沙沙”声,仿佛无数无形的触手在黑暗中蠕动、低语。
欧阳震华知道,他踏入的,不仅仅是一个犯罪现场,而是一个正在逐渐苏醒的、属于工业与克苏鲁的噩梦。而这场《农场的锈蚀丰收》,仅仅只是这个庞大噩梦显露出的,冰山一角。
他握紧了手中的电话,等待着支援,也等待着更深沉的黑暗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