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枢核心那缕跨越万古的余晖,如同甘霖洒落在崔明月干涸的道心之上。明悟“绝情非道,混沌包容”的真意后,她不再强行压制或排斥任何心绪,转而以一种超然的姿态去观照、去容纳。
那层蒙在混沌原点上的灰翳,在这种全新的心境下,果真开始加速消融。寂灭道韵的运转虽因自斩心魔而留下的“伤痕”依旧存在,却不再有之前的滞涩与空虚,反而多了一种历经破碎后重新弥合的坚韧与厚重。星辉池的力量毫无阻碍地融入她的四肢百骸,滋养着元婴,修复着道基。
她的恢复速度,肉眼可见地提升。魂影愈发凝实稳固,面色虽仍苍白,却不再透着死气。眉心的混沌原点重新焕发出纯净而深邃的光华,甚至比受伤前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包容意韵。
然而,道途的理顺,并不意味着心结的解开。
她清楚地知道,炎煌并未远离。即使他不再日夜守在池边,她依然能感觉到,在那片残垣断壁的阴影中,有一道压抑而灼热的目光,时常落在星辉池的方向。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炽烈与直白,只剩下深沉的自责、担忧,以及一种小心翼翼、不敢靠近的彷徨。
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履行着他“守护”的承诺,却又因害怕再次成为她的“心魔”而止步不前。
崔明月能感知到这一切,心中却并无太多波澜。明悟大道真意后,她看待此事的角度已然不同。炎煌的情意,如同吹过池面的风,她能感知其存在,却不再试图去抗拒或斩断,只是任其来去,不驻于心。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准备接纳或回应。道心初稳,前路凶险,星枢复苏遥遥无期,强敌环伺……她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面对。男女之情,于此刻的她而言,太过奢侈,也并非必需。
这一日,她感觉修为已恢复至元婴初期水准,便尝试离开星辉池,在城内缓缓行走,查看修复进展,也借此活动久未动弹的魂体。
所过之处,残存的修士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向她投来敬畏与感激的目光,躬身行礼。他们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都知道,是这位持钥者燃尽自身,才为他们争得了这喘息之机。
玄玑长老闻讯赶来,见她气色好转,修为恢复,老脸上露出由衷的欣喜:“持钥者,您能恢复至此,实乃万幸!”
崔明月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依旧破败的城池与忙碌的人群,问道:“修复情况如何?核心可有异动?”
玄玑长老脸上的喜色淡去,叹了口气:“城防大阵勉强修复了三成,只能起到最基本的预警和遮蔽作用。核心……依旧沉寂,地脉中残留的‘终末烙印’清除缓慢,缺乏核心主导,进展甚微。”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另外,炎小友他……”
“他的事,不必与我细说。”崔明月打断了他,声音平静无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玄玑长老看着她淡漠的神情,心中暗叹,知道有些心结非外力可解,只得转而汇报其他事务。
就在崔明月与玄玑长老交谈之际,远处一片正在清理的废墟旁,炎煌隐在断墙之后,赤瞳紧紧追随着她那清瘦却挺直的身影。看着她与旁人交谈时那恢复了往日冷静、甚至更加深邃超然的气度,他心中既为她高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失落。
她似乎真的……不再需要他了。不,或许从未需要过。之前的些许软化与依赖,不过是重伤虚弱下的错觉,又或者,是他一厢情愿的解读。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看着她转身离去,走向另一处需要查看的阵基,那背影决绝而孤独,与他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他最终没有现身,只是默默地看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才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靠在冰冷的断墙上,缓缓闭上双眼。
而他们都不知道,在另一处更为隐蔽的阴影角落,那缕曾被炎煌以混沌火净化、消散的灰色雾气,竟又悄然凝聚出了一丝比发丝还要细微的痕迹。它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汲取着城中弥漫的绝望、自责、爱而不得的痛苦……尤其是炎煌那强烈而压抑的负面情绪,成了它最好的养料。
【痛苦……执念……美味的食粮……】
【等待……更深的裂痕……时机……】
它传递出冰冷而贪婪的意念,锁定的目标,却不再是崔明月那已然重塑、难以侵蚀的道心,而是转向了那因情而困、内心充满了破绽的……炎煌。
新的危机,在无人察觉的暗处,悄然转移了目标。情感的纠葛,在带来个人痛苦的同时,似乎也正在成为整个城池新的、潜在的致命弱点。
崔明月走在残垣断壁之间,感受着脚下土地的哀鸣与城中修士不屈的意志。她抬头望向天空那道狰狞的裂口,目光沉静而坚定。
个人的情愫得失,于这苍生存亡、大道追寻面前,渺小如尘。
她的道火已然重燃,前路再难,她亦将独行。
至于那道始终追随、却不再靠近的灼热目光,以及暗处那悄然滋生的新的威胁……
她心中了然,却暂不作他想。
当务之急,是力量,是复苏,是应对那必将再次降临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