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崔明月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炎煌之间,似乎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纱。她依旧在星辉池中疗伤,他依旧守在池边,但那份无言的默契里,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她更加专注于修复己身,试图用繁复的道韵运转和神识内观,来压下心头那缕陌生的躁动。寂灭元婴的修复进展缓慢,但眉心的混沌原点,在持续汲取星辉与炎煌那温和却坚韧的火元滋养下,那点微尘般的光华,终于稳定下来,不再似之前那般随时可能湮灭。这是一个好的迹象,意味着她的混沌本源稳住了根基。
炎煌也察觉到了她的疏离。他性子直,却不傻。他能感觉到,崔明月似乎在刻意避免与他对视,交谈也仅限于必要的伤势和城防。这让他心中有些失落,也有些莫名的焦躁,如同守着珍宝却不知如何触碰的困兽。
这一夜,星辉似乎比往日明亮了些许,洒在残破的城垣上,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边。
崔明月结束一轮调息,感觉神魂的刺痛又减轻了几分。她睁开眼,发现炎煌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看过来,而是仰头望着天空那道依旧狰狞的裂口,侧脸在星辉下显得有些落寞。
她心中微微一动,鬼使神差地开口:“在看什么?”
炎煌似乎没料到她会主动搭话,愣了一下,才转过头,赤瞳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努力压下,指了指那道裂口:“看那个。你说,它们下次再来,会是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仿佛在向她寻求答案,又像是在寻找共同面对未来的勇气。
崔明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道裂口如同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他们危机并未解除。她沉默片刻,道:“‘裁决廷席’受创,需要时间恢复。‘噬道者’更为诡诈,难以揣度。时间不会太多,但也不会即刻来临。”
她的分析冷静而客观,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炎煌看着她清冷的侧脸,忽然问道:“月霜,你……怕吗?”
崔明月微微一怔。怕?她自踏上道途,历经生死,早已将恐惧压在心底最深处。但此刻被他如此直白地问起,那被刻意忽略的情绪,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她垂下眼帘,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没有立刻回答。
炎煌看着她沉默的样子,心头那股保护欲再次翻涌。他往前凑近了些,隔着结界,声音低沉而认真:“我怕。我怕守不住这城,怕护不住……你最后拼尽一切才保下的这一切。”
他的话语坦诚得近乎笨拙,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崔明月抬眸,对上他炽热而真诚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关切,有担忧,有并肩作战的义气,似乎……还有一些她不敢深究的东西。
“修道之人,当无畏无惧。”她移开视线,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绝对,“但有所护,便有所忧。此乃常情。”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人性化”的情绪。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只尊大道的持钥者,而是一个同样会担忧、会疲惫的修道者。
炎煌心中一震,仿佛捕捉到了什么。他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那强装的镇定下掩藏的一丝脆弱,让他心中那片炽热的火焰,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是啊,有所护,便有所忧。”他重复着她的话,目光落在她因虚弱而更显纤细的手指上,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所以,你不是一个人在扛。还有我,还有玄玑老头,还有这城里所有不想放弃的人。”
他的话像是一股暖流,悄然浸润着崔明月冰封的心防。她感觉到指尖微微发烫,那是他目光停留的地方。
一阵夜风吹过,带着归墟边缘特有的寒意。崔明月虚幻的身影轻轻晃动了一下。
炎煌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自身混沌火意凝聚,在结界外又布下一层无形的暖障,挡住了那阵寒风。做完这一切,他才反应过来,有些局促地看向崔明月。
这一次,崔明月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她看着他眼中那来不及掩饰的关切与一丝做了“错事”般的小心,心中那层薄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谢谢。”她轻声道。这一次的道谢,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
炎煌看着她眼中那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柔和,只觉得胸腔里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之前的失落与焦躁瞬间烟消云散。他咧嘴笑了起来,笑容依旧爽朗,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温柔。
“客气啥。”他摆了摆手,心情大好地重新坐下,也不再刻意找话题,只是安静地陪着她,一起望着星空,望着那道裂口。
星辉静谧,夜风微凉。结界内外,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似乎在今夜这番算不上深入的交谈中,悄然消融了几分。一种比战友更亲近、却又未曾点破的微妙氛围,在无声中流淌。
然而,无论是沉浸在初开一丝心扉的微妙情绪中的崔明月,还是因她一丝软化而雀跃不已的炎煌,都未曾察觉到,在远处那片阴影中,那缕灰色的雾气,正因感受到崔明月气息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与“软化”,而兴奋地微微扭动起来。
【心防……裂隙……机会……】冰冷的意念再次传递。
暗处的窥伺者,似乎找到了新的突破口。情感的萌芽,在带来温暖的同时,或许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