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池的修复工作日夜不停,残存的门人弟子在玄玑长老的带领下,如同工蚁般忙碌,试图在这片废墟上重新撑起一片天空。然而,失去核心持续供能,仅靠地脉残存的星辉与众人灵力维持,整个城池依旧如同一个重伤的巨人,喘息艰难。
崔明月的恢复则进入了更加缓慢的阶段。魂影虽已凝实,但道基的裂痕与混沌本源的枯竭,非朝夕可愈。她大部分时间仍需在星辉池中静养,借池水生机与炎煌渡来的温和火元,一点点修补破损的元婴与寂灭道韵。
炎煌几乎成了她的专属护法。除了必要的调息与处理自身伤势,他所有时间都守在池边。他不再像最初那般手足无措,而是学会了更细致地观察她的状态,在她神魂波动剧烈时,以自身混沌火意悄然抚平;在她需要静修时,便默默退开,只留下一缕神识关注。
这份无声的守护,崔明月并非毫无所觉。
她性子清冷,自幼便习惯独自面对一切,父亲失踪后更是将心扉紧闭,一心向道。炎煌的出现,最初只是可靠的战友,是混沌道种之间的相互吸引与并肩作战的默契。但此刻,这份过于专注和持久的守护,让她平静的心湖,泛起了难以忽略的涟漪。
这一夜,月隐星稀,只有星辉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崔明月结束一轮周天运转,缓缓睁开眼。池水倒映着结界外炎煌盘坐的身影,他正闭目调息,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赤红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少了几分平日的张扬,多了几分沉静。
她看着他,脑海中却不期然浮现出他白日里笨拙地想为她遮挡寒风,又慌忙收回手的模样。还有他看向她时,那双赤瞳中毫不掩饰的、几乎要灼伤人的关切。
一种陌生的、微微发紧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道心……似乎有些不稳。
她修寂灭大道,求的是超脱生死,于万物终焉中把握不灭灵光。情感牵绊,于她之道,究竟是砥砺,还是……阻碍?
父亲崔嵬与那素未谋面的母亲,他们之间显然情深,可最终不也为了追寻所谓的“真相”,双双踏入未知的“混沌源海”,留下她一人?若沉溺于情爱,是否会如他们一般,被卷入更深的漩涡,最终迷失大道本心?
一丝疑虑,如同种子,悄然埋下。
就在这时,炎煌似有所感,也睁开了眼,正好对上她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醒了?感觉如何?”
那笑容依旧纯粹,带着火一般的温度。崔明月迅速敛起眸中情绪,恢复平日的清冷:“尚可。”
她顿了顿,还是问道:“你的伤……无碍了?”
炎煌浑不在意地拍了拍胸口:“早好了!这点小伤,还不够我混沌火塞牙缝的!”动作牵动了内腑,他嘴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却强忍着没表现出来。
崔明月看在眼里,没有戳破,只是淡淡道:“莫要逞强。”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炎煌心头一热,只觉得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他嘿嘿一笑,挠了挠头:“知道了,放心吧。”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炎煌看着她清冷的侧脸,在微弱星辉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柔光,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些在生死关头清晰无比的情愫,到了嘴边,却变得笨拙起来。
最终,他只是低声道:“你……好好休息,我守着。”
崔明月“嗯”了一声,重新闭上双眼,试图再次入定。然而,心头那丝因他而起的波澜,却久久未能平息。
……
与此同时,城西北角,那片曾被玄鉴盘踞、如今已化为焦土的废弃区域地底深处。
一缕比之前更加凝实几分的灰色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在破碎的禁制残骸间穿梭。它避开了所有巡逻弟子的神识,悄无声息地汲取着此地残留的怨念、绝望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之前被崔明月斩杀的玄鉴等人的残魂碎片。
雾气中央,两点猩红的光芒微微闪烁,传递出冰冷而贪婪的意念:
【混沌……道种……虚弱……美味的补品……】
【阻碍……那个火焰生灵……警惕……】
【等待……更深沉的黑暗……时机……】
它似乎在与某个遥远的存在沟通,汲取着指令与力量。随着吞噬,这缕雾气的气息在缓慢地增长,变得更加隐蔽,更加危险。它像一条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耐心等待着猎物最松懈的时刻。
它的目标,始终锁定在星辉池畔,那道正在艰难恢复的身影上。
而此刻,崔明月正因初显的心障与炎煌那份炽热而直白的守护,道心泛起了前所未有的微澜。她尚不知,暗处的威胁并未远离,反而因她的虚弱而变得更加活跃。
修复与守护的表象之下,情感的萌芽与未知的危机,如同暗流,在这座饱经创伤的孤城之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