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曹真亲率大军在五丈原下每日鼓噪,将蜀军主力的目光牢牢吸引在南岸高地之时,北岸的郿坞之中,另一支利剑正在悄然出鞘。征羌护军郭淮,受曹真将令,集结八千精锐,其使命并非正面强攻,而是沿渭水西进,驰援正被刘备主力猛攻的陈仓要塞。
然而,横亘在郭淮面前的,首先是舟楫之难。曹军雄踞北方,铁骑纵横,陆战骁勇,舟楫之事却非所长。关中之地,多为平底运输船,用于漕运尚可,若用于水上征战,则显得笨拙而脆弱。军中士卒,十之八九为北人,不习水性,立于船板尚且摇晃,何况搏杀于风浪之中。
郭淮,字伯济,太原阳曲人,虽亦出身北地,却以思虑缜密、因势利导见长。他深知此行凶险,蜀军既控渭南,必于水上有备。面对困境,他并未气馁,接受将令后立即着手打造一支堪用的水军。
他下令在郿坞及周边大量征集民船,无论大小,皆以重金或强制手段收拢。同时,于军中悬赏,调选所有参军前曾有打渔、操舟经验、略通水性的士卒,悉数编入新设的“水营”,给予双倍粮饷,命他们日夜操练,并教导其他士兵基本的行船与水上作战技巧。
对于征集来的船只,尤其是那些较大的运输船,郭淮投入了巨大的心血进行改造。他命工匠在船舷两侧加装厚木板,外侧蒙上浸湿的生牛皮,以防御箭矢火攻,俨然将战船两侧变成了移动的城墙“橹盾”。又在船头用硬木包裹铁皮,打造出坚固的冲角,用于撞击敌船。每艘改造后的战船上,搭载了远超常规数量的弓弩手,郭淮意图以绝对的远程火力,弥补近战水军能力的不足。这些经过初步武装的民间小船及军中运输船,虽不及江东或荆州真正的艨艟斗舰,却也初具战船雏形,被郭淮寄予厚望。
时间紧迫,郭淮必须在刘封、庞统察觉其意图之前,完成准备并迅速西进。在曹真大军于五丈原下吸引住所有目光的掩护下,郭淮终于集结了一支由数百艘各式船只组成的船队,其中以征调的民船和改造的运输船为主,真正的艨艟斗舰寥寥无几。他深知此行胜在一个“奇”字与一个“快”字,遂下令船队星夜启程,沿渭水逆流而上,直扑陈仓方向。
船队悄无声息地航行在夜色笼罩的渭水河面上,唯有桨橹破水之声与河水奔流之音相伴。渭水在夜色中默默流淌,两岸山影幢幢,如同蛰伏的巨兽。郭淮立于一艘改装战船船头,甲胄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前方黑暗的水道,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突破蜀军封锁,将援兵和物资送达陈仓!一切都似乎很顺利,五丈原的蜀军大营灯火遥望,并无异常动静。
然而,蜀汉军中,岂乏深谋远虑之人?无论是坐镇五丈原的世子刘封与军师庞统,还是负责北原、渭水防务的邓范、张苞,都深知渭水这条水道的重要性。岂能不对曹军可能的水上行动有所提防?
船队行至五丈原段的渭水河面,天色昏暗,渭水在此处收束,水流变得湍急,前锋船只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与惊呼!
“将军!前方有铁锁拦江!”
郭淮心头一凛,急步上前,借着火把的光芒望去,只见数道粗如儿臂的铁索,横亘在河面之上,两端深深嵌入南北两岸的岩体或坚固水寨之中,在夜色和水光中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彻底封锁了上游水路。
“果然有防备!”郭淮虽早有预料,但亲眼见到这坚实的障碍,心还是沉了一下。所幸他对此并非全无准备。
“前锋艨艟、火船,上前破锁!”郭淮果断下令。那些由轻捷民船改造、船头包铁的艨艟率先冲出,奋力撞击铁锁,但铁锁极其坚固,撞击之下只是发出沉闷的巨响,剧烈晃动,却丝毫无损。反而因为反作用力,几艘艨艟船头受损,船身摇晃。
“用火攻!”郭淮再次下令。
早已准备好的数十艘火船被点燃,上面堆满了油脂、柴草和硫磺等引火之物。船上的死士奋力将火船划向铁锁。刹那间,烈焰升腾,火光映红了渭水河面!火船紧紧贴在铁锁之下,猛烈燃烧,灼热的高温将冰冷的铁锁迅速烧得通红!
“斧手!上!”
趁着铁锁被烧软,手持大斧的壮士在盾牌手的掩护下,乘坐小艇靠近,抡起沉重的斧头,对着烧红的铁链连接处猛力劈砍!“铛!铛!铛!” 巨大的撞击声在河谷中回荡,火星四溅。
就在此时,两岸骤然响起刺耳的警钟声!
“敌袭!曹军水师闯关!”
南岸杨怀、北岸邓范布置的水寨瞬间被激活。寨墙之上、箭楼之中,无数蜀军弓弩手现身,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覆盖了铁锁前的大片水域!更有设置在高处的投石机开始发射石块和点燃的火球!
“举盾!防御!”曹军船上响起凄厉的呼喊。箭矢叮叮当当地射在船舷的“橹盾”和生牛皮上,但仍有不少透过缝隙射入,惨叫声顿时响起。一块巨石呼啸着落下,精准地砸中一艘正在破锁的艨艟,木屑纷飞中,艨艟瞬间解体,船上的士兵落水,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又一枚火球击中后方一艘运输船,船帆和木质结构迅速燃烧起来,船上陷入一片混乱。
郭淮面色铁青,看着麾下士兵在箭雨礌石中不断伤亡,破锁进度缓慢。“传令!火船、艨艟继续猛攻铁锁!改造战船后撤,退出贼军投石射程!弓弩手还击,压制两岸贼军!”
曹军弓弩手依令向两岸放箭,但在仰攻且蜀军有工事掩护的情况下,收效甚微。破锁的战斗变成了残酷的消耗战。曹军士兵冒着密集的矢石,前赴后继地驾驶火船焚烧,抡起大斧劈砍。不断有火船被射穿沉没,有艨艟被砸毁,有士兵中箭落水,鲜血染红了河面。
在付出了五十余艘火船、艨艟以及近千名水军伤亡的惨重代价后,伴随着几声巨大的金属断裂声,十二道主要的横江铁锁终于被先后斩断,沉重的铁链坠入河底,通往上游的水路似乎被打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