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秦渊缓缓醒转,睁着惺忪的睡眼来到窗外,只见白夜行在院落中腾挪飞跃练剑,叶楚然则在一块石头上打坐。
他换了身衣服,也照着《纵剑术》上面的招式,笨拙挥舞宝剑。
白夜行看不下去,过来拿着刀鞘指点。
“手抬高。”
“这个动作在于大开大阖,需要腰部有一定的柔韧性。”
“跳不起来就不要跳,轻功的精髓不在蛮力,利用的是丹田下沉,身体轻巧。”
“算了,你还是别练了,每天来来回回就这么几招都练不明白。”
秦渊被打击的体无完肤,但仍旧笨拙的完成了今日练剑。
“煌煌鬼谷学派,难道就没有其他功法?这《纵剑术》,纪翎这个年纪修炼刚刚好,对于你来说,太晚了,经脉都已经僵化了。”
秦渊心想,自然是有的,太极或者咏春之类的,但这要是拿出来,真能比得上这些高来高去的猛人么?他可是见过白夜行的轻功,不过几个瞬息就可以踩着瓦片飞跃一坊距离,连沐风这种修炼家学武功的侍卫也可以脚尖一点,飞身到枝丫之上。
“有一种武功,名曰太极,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
秦渊说着,就自顾自的演示起来,这个太极从小就练,再加上脑海中有标准动作,做的还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白夜行起初不以为意,可越看面色越凝重,叶楚然也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白夜行刚想起手模仿,却蓦然想到,这是人家学派的传承,而后怏怏的放下手。
叶楚然就没这等顾虑,已经仔细看起来,看到有启发的地方直接动手模仿。
“这就叫太极。”
秦渊收势站定,指尖轻拢气息,缓缓开口:“这太极,源于天地自然之理,核心在圆与和,动作无棱角,如日月轮转,力道无断绝,似流水不绝,讲究以柔克刚、以静制动。”
他抬手再起一式,双臂如抱无形圆球,脚步虚实交替:“理论上,借力打力,借其力道反制,这便是四两拨千斤,太极无绝对攻防之分。阴阳相生,循环不息。练到深处,无需刻意出招,仅凭身体感知便能顺势而为,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慢中藏快,柔中带刚。它不争一时之猛,却能以不变应万变,任你千军万马,我自守中带攻,运化无穷。”
白夜行笑道:“有点意思。”
“你们可以修炼,将它看成一门养生的修法,至于对敌有没有功效,吾不知。”
白夜行挑眉道:“我可以练?”
“练呗。”
“可这是鬼谷学派的功法……”
秦渊无所谓道:“没什么,反正你们也是我秦氏的客卿,希望可以让你们有所进益。”他往旁边一瞥,笑道:“你看叶楚然就没你这顾虑。”
叶楚然收势,淡淡道:“这是一个很好的启发,非常适合我,女子的力量天生不如男子,将其融会贯通,和自己的招式结合,或许真可以做到四两拨千斤,这份礼,我收下了。”
朝食罢,探案继续。
离戈依秦渊的一贯法子,将手下人分派至洛阳各处,再辅以官方渠道的海量讯息,秦渊最擅从这庞杂如麻的线索中,筛出藏在暗处的关键。
譬如近日洛阳城里,随处可见进山采挖菘蓝来售卖的山民。他们口中都透着疑惑:往年药店争相采买,偃师一带甚至有人工种植,今年却尽数拒收,只说备货已足。
秦渊将此事与洛水漕运的近期货单一对,便见端倪:本地最大的回春堂魏家,每次船运都载着大批菘蓝,货源竟远自南诏。
本地有货却舍近求远,真当是财大气粗、任性为之?
此事虽小,秦渊却敏锐嗅到了不寻常。
更可疑的是洛阳官署的点卯簿。官员本该十日一休沐,非极特殊情况不得擅离,可这簿册上,每日都满是告假、公务外出、病假、缺勤与迟到的记录。
这般乱象,自去年十一月起便渐渐显现。
录事参军张柯躬身回道:“大人有所不知,洛阳曾闹过一场疫病。虽未酿成大疫、折损太多性命,却也拖垮了不少人的身子,官署诸位属官亦在其中。加之公务繁杂,有时实在支撑不住,故而告假者颇多。”
“文宣二年冬,本地百姓多染头疾风寒,病患无数,便是这一场?”
“正是。”
凤九嗤笑一声,语气带着不屑:“不过是风寒小症,调养妥当便无伤根本,这也能当作长期告假的借口?”
张柯垂首敛目,讷讷无言,不知如何辩解。
秦渊却笑意温和:“无妨,病了便该静养,本就无责怪之意,只是好奇一问罢了。你先下去吧。”
张柯恭敬应诺,刚要转身,秦渊的声音忽从身后传来:“张参军脸色瞧着不大好,莫非也染了疾?”
张柯回身拱手,语气镇定:“回刺史大人,不过是昨夜未能安歇,并无大碍。”
“既如此,今日便不必当值了,回去好生歇息。”
“多谢刺史体谅。”张柯不多言语,躬身退下,径直离去。
秦渊望向门口的侍卫,递去一个隐晦的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悄然尾随张柯而去。
“别在家中待着了,咱们去回春堂走一遭。”
回春堂乃洛州首屈一指的医馆,门前却冷清得反常,不见几个求医问药的人影。
“直接进去?”离戈低声问道。
秦渊抬手按住他:“稍等。”
说罢,他转身往回走了百步,停在一个蹲坐墙角的老乞丐面前,丢下十枚铜钱。老乞丐连忙磕头,嘴里不停谢恩。
“这回春堂的生意,近来如何?”秦渊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聊。
老乞丐飞快瞥了眼医馆大门,压低声音回道:“客官若是想看病抓药,不如去街头拐角的御民堂。今儿是单日,回春堂只接达官显贵,若是无官无职的平头百姓,或是非世家子弟,进去了也得被赶出来。”
“哦?竟有这般规矩?”秦渊故作讶异。
“小老儿也说不清缘由,这是人家定下的死规矩。”
“这么说,今日里头待着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可不假。”
秦渊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轻轻放进乞丐的破碗里,声音沉了些:“你今儿都见着谁进去了?”
碎银落地的轻响让老乞丐眼睛瞬间亮了,他喉头动了动,刚要激动开口,对上秦渊深不见底的目光,又骤然冷静下来,细细回想道:“庾长史、杨司马,还有司田参军,对了,刘市丞也进去了!”
“这些官员,你都认得?”
老乞丐搓了搓手,如实答道:“不瞒客官,老夫以前给衙门跑过腿、办过杂差,这些大人的模样,自然都记着。”
秦渊闻言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张十两兑票递过去:“你跟我走一趟。若是你还有其他熟悉洛阳情况的老弟兄,也一并叫来,一人一天三十文钱,只管跟着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