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泪湖畔那日之后,尔生百年与苏望宁对一双儿女的观察更为细致。他们深知,血脉中的力量既已苏醒,便如破土的嫩芽,再也无法压制,唯有小心引导,方能使其茁壮成长,而非成为伤己伤人的利刃。
宸煜掌心那点微弱的火星,仿佛点燃了他体内潜藏的整个熔炉。自那以后,他情绪激动时,周身温度便会不自觉升高,尤其在他专注于“修炼”他的小佩刀,或是与值守妖将“切磋”得兴起时,那赤金色的、细微的火苗甚至会不受控制地从他发梢、指尖窜出。
起初只是点燃了几缕自己的头发,惹得他哇哇大叫,被闻讯赶来的苏望宁哭笑不得地扑灭。后来一次,他在庭院中挥舞木刀,因一招“失利”而气恼跺脚,一小簇火苗自他脚边溅落,瞬间将一小片精心养护的灵草烧成了焦炭。
“陛下,少主天赋异禀,然赤焰之力霸道炽烈,只是少主年岁尚小,心性未定,难以驾驭。长此以往,恐伤及自身,亦或酿成小祸。”妖医首席在又一次为小宸煜检查了被自己无意间烫红的手指后,恭敬而担忧地向尔生百年进言。
尔生百年看着儿子那混合着闯祸后的心虚与对力量好奇的闪亮眼神,沉默颔首。
相比之下,璎璃的冰寒之力则显得内敛许多。她似乎天生便懂得收敛,那份力量只在特定时刻,尤其是感知到哥哥可能遇到危险时,才会悄然显现。然而,这份过于敏锐的感知与守护之心,也带来了另一种担忧。
一日,宸煜追逐一只羽翼绚丽的灵鸟,跑得急了,被台阶绊倒,膝盖磕在玉石阶上,顿时破皮渗出血珠,疼得他小脸皱成一团,放声大哭。不远处的璎璃正安静地堆着彩石,闻声望去,见到哥哥膝盖上的血色,她小脸瞬间煞白。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周身空气骤然变冷,一层薄薄的、带着淡紫色光晕的冰晶以她为中心,迅速蔓延开来,不仅将她刚刚堆好的彩石小塔冻结,连带着她坐着的茵毯、身旁摆放的点心玉碟,都覆盖上了一层寒霜。她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抖,紫眸中充满了对哥哥受伤的恐惧与一种想要将一切“危险”冻结隔绝的冲动,那冰寒之力竟有失控扩散的趋势。
“璎璃!”苏望宁及时赶到,并非先去查看儿子,而是第一时间将女儿冰冷的小身子紧紧拥入怀中,温热的掌心轻抚她的后背,输入灵韵,柔声安抚,“没事了,璎璃,哥哥只是小伤,没事了……放松,娘亲在这里。”
在母亲温和的灵韵和轻柔的声音抚慰下,璎璃周身失控的寒气才渐渐平息,她将脸埋进母亲怀里,小声地抽泣起来,比受伤的哥哥哭得还要委屈。而被乳母抱起来哄着的宸煜,看到妹妹被“吓”哭了,反而止住了哭声,挂着泪珠好奇地看着这边。
尔生百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眸色深沉。当晚,他在寝殿内与苏望宁商议。
“宸煜之力,需以‘控’为先,引导其收放,磨其心性。璎璃之力,则需以‘护’为引,助其建立心境,明晰守护之界,而非被动惊惧。”他缓缓道出观察后的结论,“他们的力量属性截然相反,或许,正可互为砥砺。”
苏望宁依偎在他身侧,轻轻点头:“煜儿莽撞,需知力量边界;璃儿敏感,需筑心灵屏障。只是他们尚且年幼,教导之法,需极尽耐心。”
翌日,尔生百年便开始着手安排。
他为宸煜制定了一套简单却需极度专注的“功课”。不再是放任他胡乱挥舞刀剑,而是让他学习静坐,感受体内那缕灼热的“气”,尝试着引导它,在指尖凝聚成一豆大小的、稳定燃烧的火苗,维持不灭亦不扩散。起初,宸煜坐不住片刻便烦躁不安,火苗不是瞬间熄灭就是猛地蹿高,屡屡失败让他气馁得摔东西。尔生百年并不斥责,只是命人收拾干净,然后将他带到星泪湖边,让他看着湖水的沉静与包容,告诉他:“力量如湖,心躁则沸,心静则明。”
同时,尔生百年也让苏望宁更多地引导璎璃。当宸煜在一旁练习控制火苗时,苏望宁便会抱着璎璃,坐在稍远一些的安全距离,轻声为她讲述一些关于勇气与平静的故事,告诉她哥哥正在学习控制自己的力量,不会真正受伤,鼓励她试着去感受并控制自己那份想要“冻结一切”的冲动,将力量收敛于心,如同湖底蕴藏的光辉。
这一日,宸煜在经过数次失败后,终于成功地将指尖的火苗维持了足足十息之久!他兴奋得跳了起来,想要跑向父母炫耀,然而心念一散,那火苗“呼”地一下窜起,险些燎着他的衣袖。
就在此时,坐在苏望宁怀中的璎璃,似乎感知到了那瞬间失控的灼热,她的小手微微攥紧,但这一次,她没有让冰霜蔓延。她只是抬起头,看向哥哥的方向,那双纯净的紫眸里闪过一丝努力克制的光芒,她周身空气微凉,却仅限于方寸之间,仿佛一道无形的、清凉的屏障,将哥哥那瞬间爆开的炽热气息隔绝在外,并未影响到身边的母亲和物品。
宸煜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连忙屏息凝神,将那蹿高的火苗重新压制成温顺的一豆。
尔生百年与苏望宁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
尔生百年走上前,先是肯定了儿子的进步:“煜儿,今日有进益。”然后,他转向女儿,俯身摸了摸她微凉的小脸,声音温和,“璎璃,做得也很好。”
他知道,教导之路漫长,两个孩子未来的挑战绝不会少。宸煜的赤焰需以心性为缰,璎璃的冰霜需以心境为鞘。但看着儿子努力收敛锋芒的样子,看着女儿尝试构筑心防的姿态,他相信,这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出一源的力量,终将在彼此的砥砺与守护中,找到属于它们最恰当的轨迹。
赤焰灼庭,终将炼成煌煌大日;冰莲护蕊,亦能绽放清辉,守护一方净土。而这成长路上的每一步,都有他们为父母者,悉心指引,默默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