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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六年戊午,公元七一八年

春季正月辛丑日,突厥毗伽可汗前来请求和亲,唐玄宗批准了这一请求。

广州的官吏百姓为宋璟立了一座遗爱碑。宋璟上奏说:“我在广州没有什么特殊政绩,如今借着我的荣耀,促成了他们的谄媚之风;想要革除这种风气,希望从我开始,请陛下下令禁止立碑。”唐玄宗听从了他的建议,此后其他各州都不敢再立此类石碑。

辛酉日,唐玄宗下令禁止劣质钱币流通,规定重量在二铢四分以上的钱币才能通行。官府收缴民间的劣质钱币熔化,重新铸造标准钱币。这使得京城内秩序混乱,买卖几乎停止。宋璟、苏颋请求调出太府寺的二万缗钱,分别放在京城南北两市,按照平价收购百姓手中滞销且可充作官用的物品,同时允许两京百官预支俸禄,希望能让优质钱币在民间流通;唐玄宗采纳了他们的建议。

二月戊子日,朝廷将蔚州横野军迁移到山北,驻扎三万兵力,作为九姓部落的援军;任命拔曳固都督颉质略、同罗都督毗伽末啜、霫都督比言、回纥都督夷健颉利发、仆固都督曳勒歌等人,各自率领骑兵担任前、后、左、右军讨击大使,全部受天兵军调度。遇到征讨追捕任务时,根据情况临时集结;无事时各自返回部落谋生,朝廷仍时常加以安抚。

三月乙巳日,唐玄宗征召嵩山隐士卢鸿入朝觐见,任命他为谏议大夫;卢鸿坚决推辞。天兵军使张嘉贞入朝,有人告发他在军中奢侈逾制且收受贿赂,经过核查没有实证;唐玄宗想要将告发者反坐治罪,张嘉贞上奏说:“如今如果治他的罪,恐怕会堵塞言路,让天下的事情无法上达陛下,希望能特别赦免他。”那人于是得以减免死罪。唐玄宗因此认为张嘉贞忠诚,有重用他的打算。

有人推荐隐士范知璿有文学才华,并献上他的文章,宋璟评判说:“看他的《良宰论》,颇有谄媚阿谀之意。隐士应当直言正论,怎能苟且迎合以求容身!文章如果真的高明,自然应该通过科举考试求得任用,不能单独上奏推荐。”

夏季四月戊子日,河南参军郑铣、朱阳丞郭仙舟向铜匦投献诗歌,唐玄宗下敕书说:“看他们的文章内容,是推崇道家佛法;至于实际应用,不符合世事需要。应允许他们各从所好。”于是两人都被罢免官职,剃度为道士。

五月辛亥日,朝廷任命突骑施都督苏禄为左羽林大将军、顺国公,兼任金方道经略大使。

契丹王李失活去世,癸巳日,朝廷立他的弟弟娑固为契丹王。

秋季八月,朝廷向各州、县颁布乡饮酒礼,下令每年十二月举行。

唐朝初年,州县官员的俸禄,都让富户掌管钱财,通过放高利贷获取利息来供给;利息高达一倍以上,很多富户因此破产。秘书少监崔沔上奏,请求计算州县官员应得的俸禄,在百姓常规赋税之外,略微增加一点来供给他们。唐玄宗听从了他的建议。

冬季十一月辛卯日,唐玄宗抵达西京长安。

戊辰日,吐蕃献上奏表请求和亲,希望舅甥两国君主亲自签署誓文,并让双方宰相都在誓文上署名。

宋璟上奏说:“括州员外司马李邕、仪州司马郑勉,都有才能谋略和文辞功底,但生性多有异端想法,喜欢搬弄是非、改变主张;如果完全提拔任用,必定会招致灾祸悔恨,如果长期弃置不用,又可惜他们的才能,请求任命他们为渝州、硖州刺史。”又上奏说:“大理卿元行冲一向号称有才能德行,刚任用他时,确实符合众人的议论;但任职之后,表现却很不相称,请恢复他左散骑常侍的职位,任命李朝隐接替他的大理卿之职。陆象先熟悉政务,宽厚而不纵容过错,请任命他为河南尹。”唐玄宗全部采纳了这些建议。

开元七年己未,公元七一九年

春季二月,俱密王那罗延、康王乌勒伽、安王笃萨波提都上奏表说遭到大食侵扰掠夺,请求朝廷出兵救援。

唐玄宗下令太府寺及府县拿出十万石粮食出售,以收缴民间的劣质钱币,送交少府监销毁。

三月乙卯日,朝廷任命左武卫大将军、检校内外闲厩使、苑内营田使王毛仲代理太仆卿。王毛仲精明严格且有才干魄力,万骑功臣、闲厩官吏都畏惧他,苑内收获的粮食常常富足有余。唐玄宗认为他有能力,因此十分宠爱他。王毛仲虽然有外宅,却常常居住在闲厩旁边的内宅,唐玄宗有时见不到他,就会闷闷不乐,好像失去了什么;宦官杨思勖、高力士都畏惧避让他。

渤海王大祚荣去世;丙辰日,唐玄宗下令让他的儿子大武艺继承王位。

夏季四月壬午日,开府仪同三司祁公王仁皎去世。他的儿子驸马都尉王守一请求按照窦孝谌的先例,将坟墓筑成五丈一尺高;唐玄宗答应了。宋璟、苏颋坚决反对,认为:“根据法令,一品官员的坟墓高一丈九尺,陪葬皇陵的也只能高出三丈而已。窦太尉的坟墓,当时议论的人就颇有讥讽其过于高大,只是当时没有人极力指出其错误,怎能今日再重蹈覆辙!从前太宗皇帝嫁女儿,陪嫁财物超过了长公主。魏征进谏劝阻,太宗采纳了他的意见,文德皇后也赏赐了魏征。难道要像韦庶人那样抬高父亲的坟墓,号称酆陵,从而加速自身的灾祸吗!以皇后父亲的尊贵身份,想要把坟墓筑得高大一些,并不困难!但臣等再三进言,是希望成就皇后的美名啊。况且今日的所作所为,将会流传无穷,永远作为后世的典范,怎能不谨慎呢!”唐玄宗高兴地说:“朕一直想要以身作则,为臣下做出表率,更何况是对妻子儿女,怎敢徇私!但这件事是别人难以开口劝谏的,你们能坚守典章制度,帮助朕成就美名,为后世留下典范,这正是朕所期望的。”于是赏赐宋璟、苏颋四百匹丝帛。

五月乙丑朔日,发生日食。唐玄宗身穿素服等待灾变结束,停止音乐演奏、减少膳食,命令中书省、门下省审查在押囚犯,赈济饥饿贫困的百姓,鼓励农耕生产。辛卯日,宋璟等人上奏说:“陛下勤于体恤百姓的疾苦,这实在是天下苍生的福气。但臣听说,发生日食时应当修养德行,发生月食时应当整肃刑罚;亲近君子,疏远小人,杜绝后宫干政,清除谗佞之徒,这就是所谓的修养德行。君子以言行不一为耻,如果能以最大的诚意去践行这些道理,不必多次颁布制书。”

六月戊辰日,吐蕃再次派遣使者请求唐玄宗亲自签署誓文;唐玄宗没有答应,说:“往年的誓约已经确定,如果诚信不是发自内心,频繁立誓又有什么用处!”

秋季闰七月,右补阙卢履冰上奏说:“根据古礼,父亲在世时,为母亲服丧一年,则天皇后时改为服齐衰三年,请恢复旧制。”唐玄宗将此事交付大臣商议。左散骑常侍褚无量认为卢履冰的建议正确;大臣们争论不休,连续几年都没有定论。八月辛卯日,唐玄宗下令从今以后五服制度一律依照《丧服传》的规定执行,但士大夫之间的议论仍然没有停止,人们各自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褚无量叹息说:“圣人难道不知道母亲的恩情深厚吗?降低服丧等级的礼仪,是为了明确尊卑秩序、区别于戎狄之俗。世俗之人见识肤浅,不理解圣人的用心,一旦扰乱了制度,谁还能纠正呢!”

九月甲寅日,朝廷将宋王李宪改封为宁王。唐玄宗曾经从复道中看到卫士吃完饭,把剩余的食物丢进墙缝里,十分生气,想要用杖刑打死卫士;身边的人都不敢进言。李宪从容劝谏说:“陛下从复道中窥探别人的过失并将其杀死,臣担心会让人人自危。况且陛下厌恶把食物丢弃在地上,是因为食物可以养活人;如今却因为剩余的食物杀死他人,这恐怕违背了初衷吧!”唐玄宗恍然大悟,猛然站起来说:“如果不是兄长,朕几乎要滥用刑罚了。”立即释放了卫士。当天,唐玄宗设宴饮酒,极为欢快,亲自解下红玉带,连同自己乘坐的马匹一起赏赐给李宪。

冬季十月辛卯日,唐玄宗前往骊山温泉;癸卯日,返回宫中。

壬子日,朝廷册命突骑施苏禄为忠顺可汗。

十一月壬申日,契丹王李娑固与公主入朝觐见。

唐玄宗因为岐山县令王仁琛是自己藩王府时期的旧吏,便用墨敕下令授予他五品官职。宋璟上奏说:“对故旧亲信施加恩惠,有一定的惯例,授官的资历等级,也并非没有公道可言。王仁琛此前已经凭借旧恩得到了优厚的改任,如今如果再承蒙越级提拔,就会与其他人不一致;况且他又是皇后的同族,必须杜绝众人的议论。请求将此事交付吏部核查,如果没有过错,按照规定应当留任,就请依照资历给予稍好的官职任命。”唐玄宗听从了他的建议。

候选官员宋元超在吏部自称是侍中宋璟的叔父,希望能得到优待。宋璟听说后,给吏部发公文说:“宋元超是我三代以外的叔父,常年居住在洛阳,我很少见到他。既不敢因为他是长辈就隐瞒,也不愿因为私情而损害公事。此前他没有说明这层关系,就按照常规处理即可,如今既然已经声张,为了纠正徇私的风气,请求取消他的候选资格。”宁王李宪上奏请求授予候选官员薛嗣先一个小官职,事情交付中书省、门下省处理。宋璟上奏说:“薛嗣先已经两次候选斋郎之职,虽然不是明显应该留任的人选,但因为是皇室至亲的缘故,固然应该给予一个小官的资历。在景龙年间,常常有皇帝用墨敕直接任命官员的情况,称之为斜封官。自从陛下登基以来,这种事情已经杜绝,每一次奖赏、每任命一个官员,必定是因为有功或者有才能,都要经过中书省、门下省的审核。这种极其公正的做法,只有圣人才能做到。薛嗣先有幸身为皇亲国戚,臣等不敢违背法律,请求允许臣等商议后,将他交付吏部处理,不发布正式的敕书。”唐玄宗采纳了这个建议。

在此之前,朝集使常常携带财物进入京城,到春季将要返回时,大多会得到升迁;宋璟上奏请求将他们全部强制返回原籍,以革除这一弊端。

这一年,朝廷设置剑南节度使,管辖益州、彭州等二十五州。

开元八年庚申,公元七二零年

春季正月丙辰日,左散骑常侍褚无量去世。辛酉日,唐玄宗命令右散骑常侍元行冲整理编排国家藏书。

侍中宋璟厌恶那些身负罪名却仍不断妄自申诉的人,将他们全部交付御史台治罪。他对御史中丞李谨度说:“认罪不再申诉的就释放,仍然不断申诉的就暂且关押。”因此很多人怨恨他。恰逢天大旱,出现了旱魃作怪的说法,有艺人装扮成旱魃的样子在唐玄宗面前演戏,有人问旱魃:“你为什么要出来?”艺人回答说:“奉宰相的命令。”又问:“为什么?”旱魃说:“有三百多个受冤之人,宰相把他们都关进监狱压制,所以我不得不出来。”唐玄宗心里认为说得有道理。当时宋璟与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苏颋建议严格禁止劣质钱币,江淮地区的劣质钱币问题尤其严重,宋璟任命监察御史萧隐之担任使者,负责收缴劣质钱币。萧隐之行事严厉急躁,扰乱百姓,民间怨声载道,唐玄宗于是贬谪了萧隐之的官职。辛巳日,唐玄宗罢免宋璟的侍中职务,改任开府仪同三司,罢免苏颋的同平章事职务,改任礼部尚书。任命京兆尹源乾曜为黄门侍郎,并州长史张嘉贞为中书侍郎,两人同时担任同平章事。于是朝廷放宽了钱币禁令,劣质钱币再次流通起来。

二月戊戌日,皇子李敏去世,追立为怀王,谥号为哀。

壬子日,唐玄宗下令,认为劳役没有比军府更繁重的了,百姓一旦成为卫士,要到六十岁才能免除服役,应当缩短服役年限,让百姓轮流担任卫士。

夏季四月丙午日,朝廷派遣使者前往乌长国、骨咄国、俱位国,颁发册命。这三个国家都在大食的西边,大食想要引诱它们背叛唐朝,三个国家没有听从,因此朝廷对它们加以褒奖。

五月辛酉日,朝廷恢复设置十道按察使。

丁卯日,唐玄宗任命源乾曜为侍中,张嘉贞为中书令。

源乾曜上奏说:“有权势的人家大多让子弟担任京官,使得有才能的士人被埋没在地方。臣的三个儿子都在京城任职,请允许调出其中两人到地方。”唐玄宗听从了他的建议,并下制书称赞源乾曜的公正,命令文武官员向他学习,于是有一百多人主动请求调出京城任职。

张嘉贞处理政务强硬干练,但性情刚愎急躁、独断专行。中书舍人苗延嗣、吕太一、考功员外郎员嘉静、殿中侍御史崔训都是张嘉贞引荐的,他常常与这四个人商议政事。这四个人很会揽权,当时的人编顺口溜说:“令公四俊,苗、吕、崔、员。”

六月,瀍水、穣水泛滥成灾,淹没了将近二千人。

突厥投降的仆固都督勺磨以及劶械部落的人分散居住在受降城附近,朔方大使王晙上言说他们暗中勾结突厥,图谋攻陷军城,秘密上奏请求诛杀他们。王晙引诱勺磨等人在受降城赴宴,埋伏士兵将他们全部杀死,居住在河曲地区的突厥降户几乎被斩尽杀绝。拔曳固、同罗等部落居住在大同军、横野军附近,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十分恐惧。秋季,并州长史、天兵节度大使张说率领二十名骑兵,手持符节前往这些部落安抚,并且在他们的营帐中过夜。副使李宪认为胡人的情况难以信任,派人骑马送信阻止他。张说回信说:“我的肉不是黄羊肉,必定不怕被吃掉;我的血不是野马血,必定不怕被刺穿。士人在危难时刻应当舍命报效,这正是我为国效死的时刻。”拔曳固、同罗等部落因此得以安定。

冬季十月辛巳日,唐玄宗前往长春宫;壬午日,在下邽打猎。

唐玄宗限制诸王的行动,不让他们与群臣交往勾结。光禄少卿驸马都尉裴虚己与岐王李范一起游乐宴饮,还私下携带谶纬之书;戊子日,裴虚己被流放到新州,与公主离婚。万年县尉刘庭琦、太祝张谔多次与李范饮酒赋诗,刘庭琦被贬为雅州司户,张谔被贬为山茌县丞。但唐玄宗仍然像以前一样对待李范,对身边的人说:“我兄弟之间自然没有隔阂,只是那些追逐名利的人强行依附罢了。我终究不会因此责怪兄弟。”唐玄宗曾经生病,薛王李业的妃子的弟弟内直郎韦宾与殿中监皇甫恂私下议论吉凶祸福;事情被发觉后,韦宾被杖打而死,皇甫恂被贬为锦州刺史。李业与妃子惶恐不安地等待治罪,唐玄宗走下台阶握住李业的手说:“我如果有猜忌兄弟之心,天地不容。”立即与他们设宴饮酒,还安慰妃子,让她恢复原位。

十一月乙卯日,唐玄宗返回京城长安。

辛未日,突厥侵犯甘州、凉州等地,击败河西节度使杨敬述,劫掠契苾部落之后离去。在此之前,朔方大总管王晙上奏请求向西征调拔悉密部落,向东征调奚、契丹部落,约定在今年秋季在稽落水上突袭毗伽可汗的牙帐;毗伽可汗听说后,十分恐惧。暾欲谷说:“这没有什么可怕的。拔悉密部落住在北庭,与奚、契丹部落相距极远,兵力无法相互支援;朔方的军队估计也不会来到这里。如果他们真的能来,等他们快要到达时,我们将牙帐向北迁移三天的路程,唐军粮草耗尽自然就会撤退。况且拔悉密部落轻率而贪图利益,得到王晙的约定,必定会高兴地率先赶来。王晙与张嘉贞不和,他的上奏请求大多得不到批准,必定不敢出兵。王晙的军队不出动,只有拔悉密部落前来,我们击败他们,形势会非常容易。”

不久之后,拔悉密部落果然出兵逼近突厥的牙帐,但朔方以及奚、契丹的军队没有按时赶到,拔悉密部落感到畏惧,于是率军撤退。毗伽可汗想要追击,暾欲谷说:“这些人离家千里,必定会拼死作战,不能追击。不如派兵跟随在他们身后。”在距离北庭二百里的地方,暾欲谷分兵从小路先包围北庭,然后出兵攻击拔悉密部落,将其打得大败。拔悉密部落的士兵溃散奔逃,前往北庭,却无法进城,最终全部被突厥俘虏。

暾欲谷率领军队返回,从赤亭出兵,劫掠凉州的羊马,河西节度使杨敬述派遣副将卢公利、判官元澄领兵截击。暾欲谷对部众说:“我们乘胜而来,杨敬述出兵迎战,必定能打败他们。”卢公利等人抵达删丹,与暾欲谷相遇,唐军大败,卢公利、元澄脱身逃走。毗伽可汗因此声势大振,完全占据了默啜可汗的部众。

契丹牙官可突干骁勇善战,深得民心,契丹王李娑固对他猜忌畏惧,想要除掉他。这一年,可突干起兵攻打李娑固,李娑固战败后逃奔营州。营州都督许钦澹派遣安东都护薛泰率领五百名骁勇士兵,与奚王李大酺一起护送李娑固前去讨伐可突干,结果战败,李娑固、李大酺都被可突干杀死,薛泰被生擒,营州上下震动恐惧。许钦澹率军转移到渝关,可突干拥立李娑固的堂弟郁干为契丹王,派遣使者向朝廷请罪。唐玄宗赦免了可突干的罪行,任命郁干为松漠都督,任命李大酺的弟弟鲁苏为饶乐都督。

春季正月,唐玄宗下制书削夺杨敬述的官爵,让他以平民身份代理凉州都督,仍然兼任各项使职。

丙辰日,朝廷将蒲州改为河中府,设置中都的官吏,完全依照京兆府、河南府的规格。

丙寅日,唐玄宗前往骊山温泉;乙亥日,返回宫中。

监察御史宇文融上奏说:“天下逃亡迁移的户口很多,弄虚作假的情况十分严重,请求加以核查搜括。”宇文融是宇文弼的玄孙,源乾曜一向赏识他的才能,表示赞成。二月乙酉日,唐玄宗下令有关部门商议招集流亡人口、查问弄虚作假的办法,并上报朝廷。

丙戌日,突厥毗伽可汗再次派遣使者前来求和。唐玄宗赐给毗伽可汗书信,晓谕他说:“从前国家与突厥和亲,华夏与夷狄都安居乐业,军队得以休整;国家购买突厥的羊马,突厥接受国家的丝绸,彼此都富足有余。几十年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和睦,正是因为默啜可汗言而无信,口头上讲和,心里却图谋反叛,多次出兵侵犯边境,导致人怨神怒,最终身死国灭,吉凶祸福的应验,都是可汗亲眼所见。如今可汗又重蹈覆辙,袭击甘州、凉州,随后派遣使者前来求和。国家像上天一样包容,像大海一样宽广,只看重前来的诚意,不追究过去的过错。可汗如果真有诚心,就共同保全长远的福分;否则,就不必麻烦使者徒劳往来。如果突厥侵犯边境,朝廷也有相应的防备。可汗请慎重考虑!”

丁亥日,唐玄宗下制书:“州县逃亡的户口,允许在一百天内主动自首,要么在所在州县登记户籍,要么发文书返回故乡,各随其愿。超过期限不自首的,就加以核查搜括,贬谪迁移到边境州县;官府和私人敢包庇藏匿的,一律治罪。”任命宇文融为使者,负责搜括逃亡迁移的户口以及户籍之外的田地,查出了很多弄虚作假的情况。宇文融升任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他上奏请求设置十名劝农判官,都代理御史职务,分别前往全国各地。对于新归附的客户,免除六年的赋税徭役。使者们争相采取严厉急促的手段,州县官员迎合这种风气,烦扰百姓,百姓对此深感痛苦。阳翟县尉皇甫憬上疏奏报这种情况;唐玄宗正信任宇文融,于是将皇甫憬贬为盈川县尉。州县官员迎合旨意,力求搜括到更多人口和田地,虚报数量,有的甚至把在编户口当作客户上报,总共搜括到八十多万户,田地数量也与此相当。

兰池州胡人康待宾引诱各投降部落一同反叛,夏季四月,攻陷六胡州,拥有七万部众,进逼夏州。唐玄宗命令朔方总管王晙、陇右节度使郭知运共同讨伐。

戊戌日,唐玄宗下制书:“五品以上的京官,各州刺史、四大都督府的上佐官员,各自推荐一名县令,根据县令的政绩好坏,对推荐者进行奖赏或惩罚。”

任命太仆卿王毛仲为朔方道防御讨击大使,让他与王晙以及天兵军节度大使张说相互配合,讨伐康待宾。

六月己卯日,朝廷撤销中都,恢复蒲州的建制。

蒲州刺史陆象先为政崇尚宽厚简约,官吏百姓有过错,大多只是当面开导后就释放了。州录事对陆象先说:“明公不使用杖刑,怎么能显示威严!”陆象先说:“人情相通,这些人难道不理解我的话吗?如果一定要用杖刑来显示威严,就从你开始吧!”录事感到惭愧而退下。陆象先曾经对人说:“天下本来没有什么事端,只是平庸之人扰乱罢了。如果能澄清根源,还担心治理不好吗!”

秋季七月己酉日,王晙大败康待宾,将他生擒,杀死反叛的胡人一万五千人。辛酉日,唐玄宗召集四方各族酋长,在西市将康待宾腰斩。在此之前,反叛的胡人暗中与党项部落勾结,攻打银城、连谷,占据了那里的粮仓,张说率领一万名步兵骑兵从合河关出兵突袭,大败叛军。追击到骆驼堰时,党项部落转而与胡人交战,胡人身败溃散,向西逃入铁建山。张说安抚招集党项部落,让他们恢复原有产业。讨击使阿史那献认为党项部落反复无常,请求将他们一并诛杀,张说说:“帝王的军队,应当讨伐叛逆、安抚归服,怎么能杀害已经投降的人呢!”于是上奏请求设置麟州,以镇抚党项剩余部众。

九月乙巳朔日,发生日食。

康待宾反叛时,唐玄宗下诏命令郭知运与王晙相互配合讨伐;王晙上奏说,朔方的兵力足够自用,请求下令让郭知运返回本军。诏书还未送达,郭知运已经抵达朔方,因此与王晙产生矛盾。王晙招降的胡人,郭知运又派兵袭击他们;胡人认为王晙出卖自己,于是再次反叛。唐玄宗因为王晙未能最终平定胡人叛乱,丙午日,将他贬为梓州刺史。

丁未日,梁文献公姚崇去世,留下遗令:“佛教以清净慈悲为根本,但愚昧之人抄写佛经、建造佛像,希望以此求得福分。从前周、齐两国分裂天下,北周销毁佛经佛像而整治军队,北齐尊崇佛塔寺庙而放松刑罚政令,一旦两国交战,北齐灭亡而北周兴盛。近来武氏诸人、韦氏诸人,建造寺庙、剃度僧人,不计其数,最终却未能挽救被灭族的命运。你们不要像妇孺那样终身执迷不悟,为我诵经求冥福。道士见僧人获利,效仿他们的做法,尤其不要将道士请进家中。这条家训要永远作为后代的准则!”

癸亥日,任命张说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冬季十月,河西、陇右节度大使郭知运去世。郭知运与同县人右卫副率王君毚,都以骁勇善战、擅长骑射闻名于西部边境,被胡人所畏惧,当时的人称之为“王、郭”。王君毚于是从郭知运的部下升任河西、陇右节度使,代理凉州都督。

十一月丙辰日,国子祭酒元行冲献上《群书四录》,总共收录书籍四万八千一百六十九卷。

庚午日,大赦天下。

十二月乙酉日,唐玄宗前往骊山温泉;壬辰日,返回宫中。

这一年,担任都督、刺史的诸王,全部被召回京城。

朝廷新建蒲津桥,熔铸铁牛用来系住桥缆。

安州别驾刘子玄去世。刘子玄就是刘知几,为了避唐玄宗李隆基的名讳,以字行世。着作郎吴兢撰写《则天实录》,记载了宋璟激励张说为魏元忠作证的事情。张说修史时看到这段记载,知道是吴兢所写,故意谎称:“刘五(刘知几)太不体谅我了。”吴兢站起来回应说:“这是我吴兢所写,史书的草稿还在,不能让明公冤枉死去的人。”同僚们都大惊失色。后来张说暗中请求吴兢修改几个字,吴兢始终没有答应,说:“如果顺从你的请求,这部史书就不能算是秉笔直书了,怎么能取信于后代呢!”

太史上奏说,《麟德历》越来越不准确,预测的日食多次没有应验。唐玄宗命令僧人一行重新编制新历法,率府兵曹梁令瓒制造黄道游仪来观测日、月、五星的运行情况。

朝廷设置朔方节度使,管辖单于都护府,夏州、盐州等六州,定远军、丰安军两支军队,以及三座受降城。

开元十年壬戌,公元七二二年

春季正月丁巳日,唐玄宗前往东都洛阳,任命刑部尚书王志愔为西京留守。癸亥日,下令有关部门没收公廨钱,用税收来供给百官的俸禄。

乙丑日,朝廷收回职田,每亩每年发给二斗仓粮作为补偿。

二月戊寅日,唐玄宗抵达东都洛阳。

夏季四月己亥日,任命张说兼任朔方军节度使。

五月,伊水、汝水泛滥成灾,淹没了几千家百姓。

闰五月壬申日,张说前往朔方巡视边境。

己丑日,唐玄宗将余姚县主的女儿慕容氏封为燕郡公主,嫁给契丹王郁干。

六月丁巳日,博州黄河决口,唐玄宗命令按察使萧嵩等人前往治理。萧嵩是梁明帝萧岿的孙子。

己巳日,唐玄宗下制书将太庙的殿堂增加到九间,把中宗的神主迁回太庙。

秋季八月癸卯日,武强县县令裴景仙因贪污五千匹绢帛,事情败露后逃亡。唐玄宗大怒,下令召集众人将他斩首。大理卿李朝隐上奏说,裴景仙的赃物都是向人索取的,罪行不至于判处死刑。此外,他的曾祖父裴寂有辅佐高祖起兵的大功,载初年间无罪而家道败落,只有裴景仙一人存活,如今他是嫡传后代,应当宽恕他的死罪,将他流放到偏远之地。他的奏疏大致说:“对有德行的人,即使过了十代也要宽恕,裴寂的功劳实在应当记录;一门断绝祭祀,情理上或许值得怜悯。”唐玄宗下令用杖刑打死裴景仙。李朝隐再次上奏说:“生杀大权,君主可以独自掌握;但刑罚的轻重有明确的条文,臣下应当遵守。如今如果索取财物有罪就处以斩首之刑,以后有贪赃枉法应当治罪的,又该施加什么刑罚呢?臣之所以为国家珍惜法律,是希望遵守律文;不敢因为个人的意愿而歪曲法律,刻意怜悯裴景仙的性命。”又说:“如果裴寂的功勋都被抛弃,裴景仙的罪行特别加重,那么叔向那样的贤才,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呢;若敖氏的祖先,不就要挨饿了吗!”唐玄宗这才答应宽恕裴景仙,下令打他一百杖,流放到岭南的恶劣之地。

安南叛贼首领梅叔焉等人攻打围困州县,唐玄宗派遣骠骑将军兼内侍杨思勖前去讨伐。杨思勖招募各蛮族子弟,得到十万多名士兵,发动袭击,大败叛军,斩杀梅叔焉,将尸体堆积成京观后返回。

起初,唐玄宗诛杀韦氏时,王皇后参与了很多密谋,等到唐玄宗即位几年后,王皇后姿色衰退,逐渐失去宠爱。武惠妃受到宠爱,暗中怀有夺取皇后之位的志向。王皇后心中不满,时常在唐玄宗面前说些不恭敬的话。唐玄宗更加不高兴,暗中与秘书监姜皎商议,因为王皇后没有儿子而废掉她,姜皎泄露了这件事。嗣滕王李峤是王皇后的妹夫,将此事上奏给唐玄宗。唐玄宗大怒,张嘉贞迎合旨意罗织姜皎的罪名,说:“姜皎妄自谈论吉凶祸福。”甲戌日,将姜皎打六十杖,流放到钦州,他的弟弟吏部侍郎姜晦被贬为春州司马;姜皎的亲信党羽因此被流放、处死的有好几人,姜皎在途中去世。

己亥日,唐玄宗下敕书:“宗室成员、外戚、驸马,不是至亲不得相互往来;那些占卜相面、观察天象预测吉凶的人,都不得出入百官之家。”

己卯日夜,左领军兵曹权楚璧与他的党羽李齐损等人发动叛乱,拥立权楚璧兄长的儿子权梁山为光帝,谎称他是襄王的儿子,率领左屯营的几百名士兵闯入宫城,寻找留守王志愔,没有找到。到天亮时,屯营士兵自行溃散;朝廷斩杀权楚璧等人,将他们的首级传送到东都洛阳。王志愔因受惊恐惧而去世。权楚璧是权怀恩的侄子;李齐损是李迥秀的儿子。壬午日,唐玄宗派遣河南尹王怡前往京师长安,查问处置叛乱相关人员,并安抚百姓。

癸未日,吐蕃包围小勃律王没谨忙,没谨忙向北庭节度使张嵩求救说:“勃律是唐朝西方的门户,勃律灭亡,那么西域就都会被吐蕃占领了。”张嵩于是派遣疏勒副使张思礼率领四万多名蕃、汉步兵骑兵前去救援,日夜兼程,与没谨忙合力攻击吐蕃,大败吐蕃军队,斩杀俘获数万人。从此之后好几年,吐蕃不敢侵犯边境。

王怡审理权楚璧叛乱一案,牵连逮捕了很多人,长时间不能判决;唐玄宗于是任命开府仪同三司宋璟为西京留守。宋璟到任后,只诛杀了几名同谋者,其余的人都上奏请求赦免。

康待宾的残余党羽康愿子反叛,自称可汗;张说发兵追击讨伐,将他生擒,他的党羽全部被平定。朝廷将河曲六州剩余的五万多名胡人迁移到许州、汝州、唐州、邓州、仙州、豫州等地,使黄河以南、朔方千里之地成为空地。

在此之前,边境的戍边士兵常常有六十多万,张说认为当时没有强大的敌人,上奏请求罢免二十多万人,让他们返回故乡务农。唐玄宗对此表示怀疑,张说说:“臣长期在边疆,完全了解那里的情况,将帅们不过是用士兵来自卫以及役使他们谋取私利罢了。如果要抵御敌人、取得胜利,不必保留过多的多余士兵而妨碍农业生产。陛下如果有所怀疑,臣请求用全家一百口人的性命来担保。”唐玄宗这才答应。

起初,各卫府的府兵,从成年时从军,六十岁才免除服役,他们的家庭还不能免除各种徭役,因此逐渐贫困衰弱,几乎逃亡殆尽,百姓对此深感痛苦。张说建议,请求招募壮士充当宫廷警卫,不考虑他们的出身和徭役负担,制定优厚的待遇,逃亡的府兵必定会争相出来应募;唐玄宗采纳了他的建议。十天之内,招募到十三万精兵,分别隶属于各卫,轮流值班守卫。士兵与农民的分离,从此开始。

冬季十月癸丑日,朝廷再次将乾元殿改为明堂。

甲寅日,唐玄宗前往寿安兴泰宫,在上宜川打猎;庚申日,返回宫中。

唐玄宗想要在北方边境炫耀武力,丁卯日,任命秦州都督张守洁等人担任各卫将军。

十一月乙未日,朝廷首次下令宰相共同享受三百户的实际封邑。

前广州都督裴伷先被关进监狱,唐玄宗与宰相商议他的罪名。张嘉贞请求对他处以杖刑,张说说:“臣听说‘刑不上大夫’,因为大夫是君主身边的人,而且这样做是为了培养他们的廉耻之心。所以士人可以被杀但不能受辱。臣先前巡视北方边境时,听说在朝堂上对姜皎施加杖刑。姜皎官至三品,也有微薄功劳,有罪应当处死就处死,应当流放就流放,怎能轻易施加笞打侮辱,把他当作奴仆对待!姜皎的事情已经过去,无法挽回,裴伷先根据罪状应当流放,怎能再重蹈覆辙!”唐玄宗深表赞同。张嘉贞不高兴,退朝后对张说说:“你为什么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张说说:“宰相这个职位,时运到了就担任。如果国家的大臣都可以被笞打侮辱,恐怕将来会轮到我们这些人。我这番话不是为了裴伷先,而是为了天下的士大夫啊。”张嘉贞无言以对。

十二月庚子日,朝廷将十姓可汗阿史那怀道的女儿封为交河公主,嫁给突骑施可汗苏禄。

唐玄宗将要前往晋阳,顺便返回长安。张说对唐玄宗说:“汾阴的睢水岸上有汉朝的后土祠,祭祀之礼已经废弃很久了;陛下应当趁巡幸之机修复它,为农民祈求五谷丰登。”唐玄宗听从了他的建议。

唐玄宗的女儿永穆公主将要出嫁,唐玄宗下令按照太平公主的旧例准备嫁妆。僧一行劝谏说:“武后只有太平公主一个女儿,所以嫁妆特别丰厚,最终太平公主因骄横而败亡,怎么能效仿这种做法!”唐玄宗立即停止了这种安排。

春季正月己巳日,唐玄宗从东都洛阳出发向北巡幸;庚辰日,抵达潞州,下令免除当地百姓五年的赋税徭役;辛卯日,抵达并州,设置北都,将并州改为太原府,刺史改为府尹;二月戊申日,返回晋州。张说与张嘉贞不和,恰逢张嘉贞的弟弟金吾将军张嘉佑贪污事发,张说劝张嘉贞身穿素服在宫外等待治罪。己酉日,张嘉贞被降职为幽州刺史。

壬子日,唐玄宗在汾阴祭祀后土神。乙卯日,平遥县令王同庆因大量储备物资、烦扰百姓,被贬为赣县县尉。

癸亥日,任命张说兼任中书令。

己巳日,朝廷撤销天兵军、大武军等军队建制,将大同军改为太原以北节度使,管辖太原、辽州、石州、岚州、汾州、代州、忻州、朔州、蔚州、云州等十州。

三月庚午日,唐玄宗抵达京师长安。

夏季四月甲子日,任命吏部尚书王晙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

五月己丑日,任命王晙兼任朔方军节度大使,巡视河西、陇右、河东、河北各路军队。

唐玄宗设置丽正书院,聚集文学之士。秘书监徐坚、太常博士会稽人贺知章、监察御史鼓城人赵冬曦等人,有的负责修书,有的负责讲学,任命张说为修书使总领其事,有关部门提供优厚的供给。中书舍人洛阳人陆坚认为这些人对国家没有益处,只是浪费钱财,想要上奏全部罢免他们。张说说:“自古以来,帝王在国家无事之时,没有不建造宫殿、沉迷声色的。如今陛下唯独延请礼遇儒士,阐发典籍义理,益处很大,损失很小。陆子的话,多么不明事理啊!”唐玄宗听说后,更加看重张说而轻视陆坚。

秋季八月癸卯日,唐玄宗下敕书:“此前下令核查搜括逃亡人口,担心造成烦扰。天下太平,应当让百姓各从所乐,命令所在州县安抚招集,让他们安心从事生产。”

戊申日,朝廷尊宣皇帝的庙号为献祖,光皇帝的庙号为懿祖,将他们的神主迁入太庙九室中祭祀。

在此之前,吐谷浑畏惧吐蕃的强大,依附吐蕃多年,九月壬申日,吐谷浑率领部众前往沙州投降,河西节度使张敬忠安抚接纳了他们。

冬季十月丁酉日,唐玄宗前往骊山,建造温泉宫;甲寅日,返回宫中。

十一月,礼仪使张说等人上奏,请求以高祖配祭昊天上帝,废除三祖一同配祭的礼仪。戊寅日,唐玄宗在南郊祭祀上天,大赦天下。

戊子日,唐玄宗命令尚书左丞萧嵩与京兆府、蒲州、同州、岐州、华州的长官挑选府兵和白丁十二万人,称之为“长从宿卫”,每年轮流服役两次,州县不得随意役使他们。

十二月甲午日,唐玄宗前往凤泉汤;戊申日,返回宫中。

庚申日,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王晙因偏袒引荐远房亲族,被贬为蕲州刺史。

这一年,张说上奏请求将政事堂改名为中书门下,在后面设置五房,分别掌管各项政务。

起初,监察御史濮阳人杜暹因查办事务前往突骑施,突骑施赠送他黄金,杜暹坚决推辞。身边的人说:“您身处异国他乡,不应违背他们的情意。”杜暹于是接受了黄金,埋在帐篷下面,离开突骑施国境后,发文书让他们去取。突骑施人十分惊讶,越过沙漠追击他,没有追上。后来安西都护一职空缺,有人推荐杜暹前往安西任职,人们都佩服他的清廉谨慎。当时杜暹正以给事中的身份为母亲守丧。

开元十二年甲子,公元七二四年

春季三月甲子日,朝廷起用杜暹为安西副大都护、碛西节度等使。

神龙初年,朝廷追复泽王李上金的官爵,在岭南找到了他的庶子李义珣,让他继承泽王的封爵。许王李素节的儿子李瓘贪图泽王的爵位和食邑,与弟弟李璯谋划,派人告发李义珣不是李上金的儿子,是假冒袭封,李义珣再次被流放到岭南,朝廷让李璯继承李上金的爵位,成为嗣泽王。到这时,玉真公主上表说李义珣确实是李上金的儿子,被李瓘兄弟排挤。夏季四月庚子日,朝廷再次立李义珣为嗣泽王,削夺李璯的爵位,将李瓘贬为鄂州别驾。壬寅日,唐玄宗下敕书,命令宗室中旁支过继为嗣王的人全部返回本宗。

壬子日,唐玄宗命令太史监南宫说等人在黄河南北的平原地区测量日影和北极星的高度,在夏至日正午树立八尺高的标杆,同时测量。阳城的日影长一尺四寸八分多一点,夜间观测北极星高出地面三十四度四分;浚仪岳台的日影长一尺五寸稍强,北极星高度为三十四度八分;最南边到朗州,日影长七寸七分,北极星高度为二十九度半;最北边到蔚州,日影长二尺二寸九分,北极星高度为四十度。南北相距三千六百八十八里九十步,日影相差一尺五寸三分,北极星高度相差十度半。又向南到交州,日影出现在标杆南面三寸三分;八月,在海上向南望见老人星下方,众多星星明亮耀眼,都是古代没有命名的,大致在距离南极二十度以上的星星都能看到。

五月丁亥日,朝廷停止设置各道按察使。

六月壬辰日,唐玄宗下制书,允许逃亡户口主动自首,开垦所在地区的闲置田地,根据实际情况征收赋税,不得征派徭役,租庸全部免除。仍然任命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宇文融为劝农使,巡视州县,与官吏百姓商议制定赋税徭役标准。

唐玄宗因山东地区发生旱灾,命令选拔台阁名臣补充刺史职位;壬午日,任命黄门侍郎王丘、中书侍郎长安人崔沔、礼部侍郎兼知制诰韩休等五人出任刺史。王丘是王同皎的堂兄之子;韩休是韩大敏的孙子。

起初,张说引荐崔沔为中书侍郎;按照旧例,传达皇帝的制书都由宰相负责,侍郎只是签名而已。崔沔说:“设置官职划分职责,上下相互维系,各自陈述见解,事情才能没有失误。侍郎是宰相的副手,怎能拱手沉默无所作为呢!”因此遇事常常与张说有不同意见,张说不高兴,所以趁这次机会将他调出京城。

秋季七月,突厥可汗派遣大臣哥解颉利发前来求婚。

奚州蛮族覃行璋反叛。唐玄宗任命监门卫大将军杨思勖为黔中道招讨使,领兵进击。癸亥日,杨思勖生擒覃行璋,斩杀三万人后返回。朝廷加封杨思勖为辅国大将军,俸禄和卫士都按照相应品级供给。唐玄宗赦免覃行璋,任命他为洵水府别驾。

姜皎获罪后,王皇后更加忧虑恐惧,但她对待下属有恩德,所以没有人趁机诬陷她,唐玄宗因此犹豫不决多年。王皇后的哥哥太子少保王守一,因为王皇后没有儿子,让僧人明悟为皇后祭祀南北斗星,剖开霹雳木,写上天地二字和唐玄宗的名字,将木块合在一起佩戴在身上,祈祷说:“佩戴这个就能有儿子,将像则天皇后一样。”事情败露,己卯日,王皇后被废为庶人,移居别室安置;王守一被贬为潭州别驾,在途中被赐死。户部尚书张嘉贞因与王守一交往密切,被贬为台州刺史。

八月丙申日,突厥哥解颉利发返回本国;因为突厥使者身份低微,礼仪不够完备,唐玄宗没有答应求婚。

己亥日,任命宇文融为御史中丞。宇文融乘坐驿车周游天下,事情无论大小,各州都要先向劝农使申报,然后再上报中书省;中书省也等待宇文融的指示,然后才处理。当时唐玄宗将要大规模征伐四方夷族,急需钱财,州县官员畏惧宇文融,大多虚报数字,总共搜括到八十多万客户,田地数量也与此相当。年末,增加财政收入数百万缗,全部上缴宫中;宇文融因此受到唐玄宗的宠爱。很多人议论说他烦扰百姓,对百姓不利,唐玄宗下令召集百官在尚书省商议此事。公卿以下官员,畏惧宇文融的恩宠权势,都不敢提出异议,只有户部侍郎杨玚提出反对意见,认为:“搜括客户并免除赋税,对原有居民不利。征收户籍之外田地的赋税,会使百姓穷困疲惫,所得的收入弥补不了所造成的损失。”不久,杨玚被调任华州刺史。

壬寅日,任命开府仪同三司宋璟为西京留守。

冬季十月丁酉日,谢彝跆乩张汕彩拐呷氤奏报,说:“去年五月,金城公主派遣使者前往个失密国,说想要逃归唐朝。个失密王向臣国国王借兵,共同抵御吐蕃。国王派遣臣入朝请示陛下的旨意。”唐玄宗认为情况属实,赏赐使者丝帛后遣返。

被废黜的王皇后去世,后宫妃嫔宫女们思念她不已,唐玄宗也感到后悔。

十一月庚午日,唐玄宗前往东都洛阳;戊寅日,抵达东都。

辛巳日,司徒申王李捴去世,追赠谥号为惠庄太子。

群臣多次上表请求举行封禅大典,闰十二月丁卯日,唐玄宗下制书,定于明年十一月十日前往泰山举行封禅仪式。当时张说首先提出封禅的建议,而源乾曜不希望举行,因此与张说产生矛盾。

这一年,契丹王李郁干去世,弟弟李吐干继承王位。

开元十三年乙丑,公元七二五年

春季二月庚申日,任命御史中丞宇文融兼任户部侍郎。唐玄宗下制书,将所征收的客户赋税钱统一充作所在地区常平仓的本金;又委托劝农使司与州县商议建立劝农社,让贫富百姓相互救济,按时耕种。

乙亥日,朝廷将“长从宿卫”改名为“彍骑”,分别隶属于十二卫,总共十二万人,分为六班轮流服役。

唐玄宗亲自挑选各部门长官中有声望的大理卿源光裕、尚书左丞杨承令、兵部侍郎寇泚等十一人出任刺史,命令宰相、诸王以及各部门长官、尚书郎、御史在洛水之滨为他们饯行,排场十分盛大。唐玄宗赏赐他们御膳,太常寺安排乐队,宫中坊局的歌妓助兴;唐玄宗亲自书写十韵诗,命令将军高力士赏赐给他们。源光裕是源乾曜的堂孙。

三月甲午日,太子李嗣谦改名为李鸿;将郯王李嗣直改封为庆王,改名为李潭;陕王李嗣升改封为忠王,改名为李浚;鄂王李嗣真改封为棣王,改名为李洽;鄂王李嗣初改名为李涓;鄄王李嗣玄改封为荣王,改名为李滉。又立儿子李涺为光王,李潍为仪王,李泇为颍王,李泽为永王,李清为寿王,李洄为延王,李沐为盛王,李溢为济王。

丙申日,御史大夫程行湛上奏:“周朝酷吏来俊臣等二十三人,罪行特别严重,请求禁锢他们的子孙;傅游艺等四人罪行较轻,他们的子孙不得在京城附近任职。”唐玄宗采纳了他的建议。

汾州刺史杨承令不愿意出任地方官,心中不满,自言自语说:“我出京任职是有原因的。”唐玄宗听说后,大怒,壬寅日,将他贬为睦州别驾。

张说草拟封禅礼仪献上。夏季四月丙辰日,唐玄宗与中书门下官员以及礼官、学士在集仙殿宴饮。唐玄宗说:“神仙是虚无缥缈的说法,朕不采纳。贤人是治理国家的工具,朕如今与你们一同宴饮,应当将集仙殿改名为集贤殿。”书院中五品以上官员为学士,六品以下官员为直学士;任命张说为知院事,右散骑常侍徐坚为副知院事。唐玄宗想要任命张说为大学士,张说坚决推辞才作罢。

张说因为皇帝大驾东巡,担心突厥趁机入侵,商议派兵守卫边境,召见兵部郎中裴光庭谋划此事。裴光庭说:“封禅是向天地报告国家太平无事、功业成就的大典。如今将要登上泰山祭祀上天,却畏惧戎狄入侵,这不是彰显盛大德行的做法。”张说说:“那么该怎么办呢?”裴光庭说:“四方夷族之中,突厥最为强大,近来多次请求和亲,而朝廷只是加以笼络,没有明确答应。如今派遣一名使者,征召他们的大臣跟随前往泰山封禅,他们必定会欣然接受命令;突厥一来,其他夷族的君主首领就没有不来的。这样就可以偃旗息鼓,高枕无忧了。”张说说:“好!这是我没有想到的。”立即上奏施行。裴光庭是裴行俭的儿子。

唐玄宗派遣中书直省袁振代理鸿胪卿,前往突厥传达旨意,小杀可汗与阙特勒、暾欲谷环坐在帐篷中,设置酒宴,对袁振说:“吐蕃是狗种;奚、契丹本来是突厥的奴隶;他们都能娶到唐朝公主。唯独突厥多次请求和亲却不被允许,为什么?况且我也知道嫁到吐蕃的公主都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如今我哪里还会追究真假!只是多次请求都没有得到批准,在其他夷族面前感到羞愧罢了。”袁振答应为他们上奏请求。小杀可汗于是派遣大臣阿史德颉利发入朝进贡,并趁机随从唐玄宗东巡。

五月庚寅日,妖贼刘定高率领部众在夜间进犯通洛门;朝廷将他们全部捕获斩杀。

秋季八月,张说商议封禅礼仪,请求以睿宗配祭皇地只;唐玄宗采纳了这一建议。

九月丙戌日,唐玄宗对宰相说:“《春秋》不记载祥瑞之事,只记录丰年。”下令从今以后州县不得再上奏祥瑞。

冬季十月癸丑日,朝廷制造水运浑天仪,仪器上详细排列星宿,注入水流驱动轮子,使其自行转动,昼夜旋转一周。另外设置两个轮子,环绕在天外,上面点缀着日月,逆向运行,速度与天体运行完全吻合。设置木柜作为地平线,让仪器一半位于地下,又设立两个木人,每刻钟击鼓一次,每时辰敲钟一次,机械装置都藏在木柜中。

辛酉日,唐玄宗从东都洛阳出发,百官、皇亲国戚、四方夷族酋长随行。每次停留住宿,数十里内人畜遍布原野;有关部门用车装载供给物资,绵延数百里不断。

十一月丙戌日,抵达泰山脚下,己丑日,唐玄宗备好法驾,来到山下,骑马登山。将随从官员留在谷口,只与宰相及祠官一同登山,仪仗卫队在山下环绕排列达一百多里。唐玄宗问礼部侍郎贺知章:“前代玉牒的文辞,为什么要保密?”贺知章回答说:“有的是为了秘密祈求神仙,所以不想让人看见。”唐玄宗说:“我只是为天下苍生祈福罢了。”于是拿出玉牒,向群臣宣示。庚寅日,唐玄宗在泰山山顶祭祀昊天上帝,群臣在山下的祭坛祭祀五帝及各路神仙;其余仪式仿照乾封年间的旧例。辛卯日,在社首山祭祀皇地只。壬辰日,唐玄宗亲临帐殿,接受百官朝觐,大赦天下,封泰山神为天齐王,礼仪等级在三公之上。

张说多引荐中书省、门下省的官吏以及自己的亲信代理官职跟随登山。封禅礼结束后论功行赏,这些人往往被提升品级,越级进入五品,而百官却没有得到相应赏赐;中书舍人张九龄劝谏,张说不听。此外,随从的士兵只被授予勋级,却没有得到实物赏赐,因此朝廷内外都怨恨张说。

起初,隋朝末年,国家的马匹都被盗贼和戎狄劫掠,唐朝初年只在赤岸泽得到三千匹雌雄马匹,将它们迁移到陇右,任命太仆张万岁掌管。张万岁擅长其职,从贞观到麟德年间,马匹繁殖到七十万匹,分为八坊、四十八监,各自设置使者统领。当时天下用一匹绢就能换一匹马。垂拱年间以后,马匹暗中损耗大半。唐玄宗即位初期,牧马有二十四万匹,任命太仆卿王毛仲为内外闲厩使,少卿张景顺为副职。到这时马匹已有四十三万匹,牛羊数量也与此相当。唐玄宗东封泰山时,率领数万匹牧马随行,按毛色分成不同群体,远望如同锦绣。唐玄宗嘉奖王毛仲的功劳,癸巳日,加封王毛仲为开府仪同三司。

甲午日,唐玄宗从泰山出发;庚申日,亲临孔子故居祭祀。

唐玄宗返回途中,抵达宋州,在城楼上宴请随从官员,刺史寇泚也参加了。酒酣之际,唐玄宗对张说说:“从前多次派遣使臣分巡各道,考察官吏的善恶,如今趁封禅之机经过各州,才知道使臣大多辜负了我。怀州刺史王丘,除了必要的膳食供应外,没有任何额外奉献。魏州刺史崔沔,供给的陈设没有锦绣之物,向我展示节俭之风。济州刺史裴耀卿,上奏的表章有数百字,句句都是规劝进谏,并且说:‘如果百姓受到严重烦扰,就不足以宣告封禅的成功。’朕常常把它放在座位旁边,用来告诫身边的人。像这三个人,不劳苦百姓来博取恩宠,真是贤良的官吏啊!”又回头对寇泚说:“近来也多次有人向朕诉说酒食不够丰盛,朕知道你没有借助身边人博取声誉。”亲自举杯赐酒给寇泚。宰相率领群臣起身庆贺,楼上众人都高呼万岁。因此任命王丘为尚书左丞,崔沔为散骑侍郎,裴耀卿为定州刺史。裴耀卿是裴叔业的七世孙。

十二月乙巳日,唐玄宗返回东都洛阳。

突厥颉利发告辞回国,唐玄宗给予丰厚赏赐后遣返,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和亲。

王毛仲受到唐玄宗的宠爱,百官依附他的人络绎不绝。王毛仲的女儿出嫁,唐玄宗问他需要什么。王毛仲叩头回答说:“臣万事都已齐备,只是还没有请到客人。”唐玄宗说:“张说、源乾曜等人难道不可以召来吗?”王毛仲回答说:“这些人已经请到了。”唐玄宗说:“朕知道你不能请到的人只有一个,必定是宋璟。”王毛仲回答说:“是的。”唐玄宗笑着说:“朕明天为你召来客人。”第二天,唐玄宗对宰相说:“朕的家奴王毛仲有婚事,你们应当与各位达官显贵都前往他的府邸赴宴。”到了中午,众宾客都不敢动筷子,等待宋璟。过了很久,宋璟才到,他先手持酒杯向西跪拜致谢,没有喝完杯中酒,就声称腹痛返回。宋璟的刚直,到老年更加坚定。

在此之前,契丹王李吐干与可突干再次相互猜忌,李吐干携带公主前来投奔唐朝,不敢再返回契丹,唐玄宗改封他为辽阳王,留在京城担任宿卫;可突干拥立李尽忠的弟弟邵固为契丹王。唐玄宗东巡时,邵固前往行宫朝见,趁机跟随前往泰山,被任命为左羽林大将军、静折军经略大使。

唐玄宗怀疑吏部选拔官员不公,当时选拔日期已经临近,御史中丞宇文融秘密上奏,请求将吏部的选拔事务分为十铨。甲戌日,任命礼部尚书苏颋等十人掌管吏部选拔,考试判文即将结束时,立即召入宫中由皇帝决定,吏部尚书、侍郎都不得参与。左拾遗吴兢上表,认为:“陛下轻信谗言,不信任有关部门,这不是君主治理百姓、推诚待人的做法。从前陈平、邴吉是汉朝的宰相,尚且不回答钱粮的数目,不询问斗殴致死的案件;何况大唐万乘之君,怎能亲自处理选拔官员的事务呢?凡是候选官员的文书判词,都请委托有关部门处理,停止这种十铨制度。”唐玄宗虽然没有立即听从,但第二年就恢复了旧制。

这一年,东都洛阳一斗米价值十五钱,青州、齐州一斗米五钱,一斗粟三钱。

于阗王尉迟眺暗中勾结突厥及各胡人部落图谋反叛,安西副大都护杜暹发兵逮捕并斩杀了他,另外拥立了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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