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距离碧云剑冰冷的剑柄仅剩一寸,张一斌甚至能感受到那剑身嗡鸣传来的、跨越时空的熟悉悸动。然而,就在这唾手可得的瞬间,殿顶下方,一片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骤雨前的闷雷,轰然响起,瞬间淹没了他的呼吸。
“下面……全是人!”紧贴着琉璃瓦,利用陈文昌指出的排水孔隙向下窥探的罗子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他的脸色在朦胧月色下显得格外苍白,“我们被包围了。不是散兵游勇,是战阵。”
陈文昌迅速掐指,额角渗出冷汗,低声道:“方位合围,煞气冲天,是死局之象。他们早有准备,就等我们入瓮。”
欧阳菲菲紧抿着唇,从怀中取出那卷曾戏弄过东厂的伪造“圣旨”,但此刻,这卷黄绫在真正的刀剑环伺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将其收回。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智计有时也会显得单薄。
张一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夺剑的冲动,将身体伏得更低。他不再是那个只需要在道馆里应对规则比赛的跆拳道高手,而是置身于六百年前大明皇宫之巅,肩负着同伴性命与归家希望的逃亡者。下方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弓弦轻微拉动声,编织成一张死亡的罗网,正缓缓收拢。
“不能原路返回了。”张一斌的声音异常冷静,“文昌,这螭吻(chi wěn,殿脊兽之一)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出路?哪怕只是暂时拖延时间。”
陈文昌目光疾扫,借着月光审视着这片宏伟殿宇的复杂结构。飞檐斗拱,层叠交错,在夜色中勾勒出沉默而威严的剪影。“有!”他猛地指向大殿另一侧,一个略低于主殿脊的抱厦屋顶,“那边屋脊结构复杂,可以借力,若能跃过去,或可借助阴影暂时隐匿,再图从北面脱身。”
希望似乎重新燃起一丝微光。
然而,东厂的吴老二,显然不打算给他们任何辗转腾挪的机会。
“轰!”
一声巨响,他们身侧不远处的殿顶琉璃瓦猛地炸开!木屑纷飞中,数道矫健如豹的身影,口衔短刃,手足并用,如同鬼魅般跃上了殿顶。这些人眼神锐利,动作狠辣,一身紧束的皂衣,正是东厂最精锐的“番子”。
几乎同时,正殿下方,数十名锦衣卫力士手持一种特制的、带飞爪的钩索,奋力甩动!“咻!咻!咻!”精钢打造的飞爪带着破空之声,牢牢扣住了殿顶的檐角与脊兽。紧接着,这些训练有素的锦衣卫便如履平地般,沿着绳索迅速向上攀爬!他们的绣春刀在月色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如同点点繁星,却带着致命的杀意。
上下夹击,天罗地网!
“夺剑!格杀勿论!”吴老二尖厉的嗓音从下方传来,穿透夜幕,带着志在必得的狠毒。
“来不及犹豫了!按计划,向抱厦方向突围!我来断后!”张一斌低吼一声,眼中闪过决绝。他猛地一脚,将身旁几片松动的瓦片踢向最先冲上来的东厂番子,暂时阻滞了他们的冲势。
“一斌!”欧阳菲菲惊呼。
“快走!”张一斌头也不回,身体已然微蹲,重心下沉,摆出了跆拳道的实战姿势。面对蜂拥而至的古代冷兵器高手,他那源自现代的、以腿法为主的格斗术,在这一刻显得既孤独又悲壮。
一名东厂番子狞笑着扑上,短刀直刺张一斌肋下。张一斌侧身闪避,动作迅如闪电,一记精准迅猛的侧踢(横踢)狠狠抽在对方持刀的手腕上!“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惨叫,短刀脱手飞出。不等对方反应,另一记势大力沉的后旋踢已然跟上,正中其胸膛,将那番子直接踢得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两人。
但更多的敌人涌了上来。锦衣卫的刀阵已然成型,数把绣春刀织成一片刀光网络,向他笼罩而来。刀法凌厉,配合默契,绝非江湖草莽可比。
张一斌将腿法施展到极致,高踢、下劈、旋风踢……现代格斗术的简洁、直接、爆发力强的特点,在古武的绵密刀法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他的每一次出腿都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和骨骼碎裂的闷响,不断有番子或锦衣卫惨叫着从高高的殿顶跌落。
这堪称奇观的一幕——现代跆拳道黑带高手,在明朝紫禁之巅,独战东厂番子与锦衣卫刀阵——若在后世,必是传奇。但此刻,张一斌只感到压力如山。他的运动服已被刀锋划开数道口子,鲜血缓缓渗出,体力在急剧消耗。古武战阵的韧性与持续性,远超他的预期。
另一边,陈文昌和欧阳菲菲也在奋力搏杀。陈文昌不懂高深武艺,但穿越后学的粗浅拳脚配合他对人体穴位的了解,专攻关节、眼喉等脆弱之处,倒也勉强自保,并护着欧阳菲菲。欧阳菲菲则捡起地上散落的瓦片,看准时机掷出,干扰敌人,她的准头奇佳,几次解了陈文昌的围。
罗子建则展现了惊人的敏捷与平衡感。他如同灵猿般在陡峭的殿顶移动,利用飞檐、脊兽作为掩体,躲避着箭矢和攻击。他看准一个机会,将手中准备用于攀爬的备用绳索甩出,绳头巧妙地缠住一名锦衣卫的脚踝,猛地发力,将其从殿顶边缘拽落下去。
四人且战且退,终于险之又险地踏上了那座抱厦的屋顶。然而,身后的追兵如影随形,更多的火把从四面八方向这片区域汇聚,他们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就在张一斌逼退一波攻势,稍喘一口气的间隙,异变再生!
一直被众人护在中间,距离碧云剑最近的欧阳菲菲,忽然一个趔趄,似乎是被瓦片绊倒,身体不由自主地向旁歪去。而她倒下的方向,正是方才东厂番子破顶而出时,留下的那个窟窿!
“菲菲!”陈文昌离得最近,目眦欲裂,想也不想便扑过去,一把抓住欧阳菲菲的手臂。
巨大的惯性带着两人一同向那黑暗的窟窿滑去!千钧一发之际,陈文昌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窟窿边缘一根断裂的椽木,整个人悬在半空,而欧阳菲菲则吊在他的手上,下方就是幽深的大殿,以及隐约可见的、仰头张望的东厂伏兵。
“文昌!” “菲菲!”
张一斌和罗子建同时惊呼,想要回身救援,却被重新涌上的敌人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陈文昌手臂青筋暴起,感觉抓住椽木的手正在一点点滑脱。欧阳菲菲身体的重量,以及下方传来的惊呼声,都让他感到绝望。
就在这时,悬在半空的欧阳菲菲,目光扫过了就在她头顶不远处、因震动而半挂在窟窿边缘的碧云剑。剑柄上的云纹,在火光映照下清晰可见。
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探手!
不是去抓陈文昌,也不是去够那根救命的椽木,而是——死死地握住了碧云剑的剑柄!
“锵啷!”
伴随着一声清越的金属摩擦声,碧云剑被她从瓦砾中彻底拔了出来!
然而,就在碧云剑入手的那一刻,欧阳菲菲和陈文昌都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心寒的——
“咔嚓。”
仿佛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抓住椽木的陈文昌感到手下一松!那根承载着两人性命的椽木,终于不堪重负,彻底断裂!
“啊——!”
在张一斌和罗子建绝望的目光中,陈文昌和欧阳菲菲,连同那柄刚刚到手、却发出不祥之音的碧云剑,一同坠入了脚下螭吻殿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殿顶的厮杀,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张一斌的大脑一片空白。
罗子建的动作僵在原地。
吴老二尖厉的笑声从下方传来:“哈哈!天助我也!下去抓人!要活的!连人带剑,都给咱家拿下!”
坠落深渊的生死未卜,那声诡异的“咔嚓”究竟意味着什么?是碧云剑受损,还是触动了殿内更危险的机关?刚刚到手的归家希望,难道就此粉碎,甚至将同伴推入了更万劫不复的境地?张一斌和罗子建,又该如何在这绝境中,救回同伴,夺回那柄似乎蕴藏着不祥的……碧云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