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倾泻在紫禁城初成的殿宇飞檐之上,仿佛为这片崭新的皇家禁地披上了一层冰冷的银纱。夜色已深,但这座庞大的宫殿群并未完全沉睡,巡更卫士的脚步声与远处隐约传来的工匠赶工的敲击声,交织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背景音。就在这万籁俱寂与森严戒备的缝隙中,四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过金水河的护栏,紧贴着奉天殿那巨大的汉白玉基座阴影,蛰伏下来。
为首的张一斌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停止。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新漆与石粉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怀中,那柄费尽心力才从东厂夺回的碧云剑,隔着剑鞘,竟隐隐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仿佛与这片宫阙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这感觉转瞬即逝,却在他心中投下了一片不安的涟漪。
“一斌,怎么了?”欧阳菲菲敏锐地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压低声音问,她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眼神却锐利如鹰。
“没什么,”张一斌摇摇头,将那份异样感压下,“只是觉得,这剑……好像有点不对劲。”他无法具体描述,那并非危险的预警,更像是一种沉睡之物被唤醒前的悸动。
陈文昌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宏伟的奉天殿,声音带着学术性的审慎:“此地龙气汇聚,磁场或许特异。碧云剑来历神秘,有所感应也不足为奇。当务之急,是按计划找到那条密道。”
罗子建活动了一下手腕,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管它呢,先进去再说。这宫墙可比攀岩馆的模拟墙带劲多了。”他的乐观像一缕微光,暂时驱散了团队间弥漫的紧张气氛。
他们根据陈文昌之前利用风水堪舆之术推算出的结果,目标直指奉天殿侧后方一处隐蔽的排水口。那里,是龙脉水法的一个“泄口”,理论上存在着一条可供潜入的路径,也是他们通往太和殿屋顶——“紫禁之巅”的唯一希望。
四人如壁虎般在建筑物的阴影中穿梭,避开了一队队执戟巡弋的锦衣卫。新修的紫禁城,安保体系尚未完全磨合,但东厂的番子显然加强了核心区域的布防,暗哨的数量远超预期。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远处脚步声的逼近与远离,每一次呼吸都需极度克制。
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长满荒草(宫殿新成,许多细节处尚未整理)的墙根下,陈文昌停了下来。他蹲下身,仔细拨开藤蔓和虚掩的浮土,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洞口显露出来,里面黑洞洞的,散发出潮湿的泥土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陈腐味。
“就是这里了,”陈文昌语气肯定,“根据记载和推算,这条排水密道直通奉天殿基座内部,应该能找到通往上层结构的检修通道或废弃阶梯。”
罗子建二话不说,第一个钻了进去。片刻后,里面传来他压低的声音:“安全,下来,小心头顶。”
欧阳菲菲紧随其后,张一斌断后。他在进入前,再次警惕地回望了一眼沉静的宫殿群,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隐隐浮现,却又找不到任何实质的证据。他深吸一口气,矮身钻入了黑暗的密道。
密道内狭窄而压抑,空气混浊。四人只能弯腰前行,脚下是湿滑的苔藓和碎石。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以及罗子建带着兴奋的低语:“有门儿!”
那并非真正的门,而是一处被松动的砖石封堵的出口。罗子建运用他专业的攀岩技巧和力量,小心地将几块关键砖石卸下,一个仅容人侧身通过的缝隙出现在眼前。缝隙外,是奉天殿内部那空旷、幽暗的巨大空间。高达数丈的梁柱在黑暗中如同沉默的巨人,金砖地面反射着从窗棂透入的微弱月光,显得冰冷而庄严。
他们成功了,他们已然身处帝国的心脏——奉天殿之内。
然而,就在张一斌最后一个从缝隙中挤出,双脚刚刚踏上那冰凉的金砖地面时——
“哐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无比的大殿中骤然响起,如同平地惊雷!声音来源于张一斌腰间,是碧云剑的剑鞘无意中碰到了身后一块突出的石构件。
这一声,彻底打破了死寂。
“什么人?!”
“有刺客!”
厉喝声瞬间从大殿的几个角落炸响!几乎在同一时间,数盏气死风灯被点燃,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映照出十几道如鬼影般骤然现身的身影。他们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眼神锐利如刀,正是值守殿内的锦衣卫精锐!更糟糕的是,殿门外也立刻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退路已被封死!
“被发现了!准备战斗!”张一斌低吼一声,瞬间将碧云剑握在手中。他的心沉了下去,没想到潜入计划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锦衣卫没有多余废话,为首的哨长一挥手,十几人立刻散开,步伐沉稳,刀光闪烁,组成了一个极具压迫性的攻击阵型,向四人合围而来。森然的杀气弥漫开来,将方才的静谧撕得粉碎。
“子建,保护文昌和菲菲!找机会突围!”张一斌踏步上前,将三人护在身后。他目光扫过逼近的刀阵,体内现代格斗技与这个时代内力结合所产生的独特气机开始流转。
一名锦衣卫率先发难,绣春刀带着破风声直劈而下!张一斌不闪不避,在刀锋及体的瞬间,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正是跆拳道中精妙的步法。同时,他左手闪电般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右手手肘如锤,狠狠撞击在其肋下!
“呃啊!”那名锦衣卫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但更多的刀光已然袭至。锦衣卫的刀阵配合默契,攻守一体,刀光织成一片死亡之网。张一斌将碧云剑连鞘挥舞,格挡劈砍,身形在刀光中穿梭闪避,时而以腿法逼退侧翼之敌。他的打法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的武术,迅猛、直接,专攻关节与要害,一时间竟让习惯了传统套路的锦衣卫有些措手不及,阵型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然而,锦衣卫人数占优,且个个都是百中选一的好手,很快便适应过来,攻势更加凌厉。张一斌的压力陡增,险象环生。
“一斌,接剑!”欧阳菲菲急呼。她看出张一斌用带鞘的剑无法发挥全力。
张一斌闻声,一个翻滚避开迎面一刀,伸手接住欧阳菲菲抛来的碧云剑。就在他五指握住剑柄的刹那——
“嗡!”
碧云剑竟发出一声低沉的、宛如龙吟般的轻鸣!剑身虽在鞘中,却陡然传来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手臂经脉直冲他四肢百骸!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全身,眼前锦衣卫那迅捷的刀法,在他眼中仿佛瞬间慢了下来。
来不及细想这奇异的变化,张一斌福至心灵,下意识地手腕一抖!
“锃——!”
清越的剑鸣响彻大殿!碧云剑终于出鞘!一道清冷如秋水的剑光划破黑暗,剑身之上,似乎有细微的、如同星辉般的光点流转不定。
他顺势一剑挥出,招式并非任何已知的剑法,却浑然天成,直指刀阵最薄弱之处。只听“铛”的一声脆响,正面攻来的两柄绣春刀竟被齐齐斩断!持刀的锦衣卫虎口崩裂,骇然倒退。
这一剑之威,不仅震慑了敌人,连张一斌自己也愣住了。碧云剑在他手中,轻若无物,又重若千钧,仿佛成了他手臂的延伸。
“好剑!”罗子建在不远处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赞道。他利用殿内粗大的梁柱作为掩护,不断掷出小石子干扰敌人,为张一斌创造机会。
陈文昌则紧张地观察着四周,急声道:“不能恋战!援兵只会越来越多!必须立刻上殿顶!”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个尖利而阴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杂家早就料到,你们这几只小老鼠,定然会自投罗网!”
吴老二!东厂督主吴老二,在一众番子的簇拥下,出现在殿门口,挡住了唯一的出口。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场中,最终落在张一斌手中的碧云剑上,闪过一丝贪婪与志在必得。
前有锦衣卫刀阵,后有东厂番子堵截,他们陷入了真正的绝境。
张一斌横剑当胸,感受着碧云剑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温热与力量波动,眼神决绝。他低声道:“我开路,你们跟紧!我们上房顶!”
话音未落,他再次挥动碧云剑,主动向锦衣卫的刀阵发起了冲击!剑光过处,刀折人退,竟无人能挡其锋芒!
利用这短暂的混乱,罗子建猛地将陈文昌和欧阳菲菲向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推去:“爬上去!快!”
殿顶,似乎近在咫尺,那里是他们计划中的“紫禁之巅”,也可能是他们最后的战场。然而,就在张一斌奋力击退最后一名拦路的锦衣卫,准备跃上梁柱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吴老二脸上非但没有焦急,反而露出一丝诡计得逞的阴笑。
同时,他怀中的某个物件——那是之前欧阳菲菲仿制圣旨时用过的一块特殊香料残块——突然变得滚烫!
张一斌心中警铃大作!吴老二的笑容,香料的异状……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他们的潜入,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对方的目的,恐怕不止是擒拿或击杀他们那么简单。碧云剑异常的共鸣,吴老二志在必得的眼神……这把剑,难道隐藏着连他们自己都还不知道的秘密?而此刻,他们正按照敌人的剧本,一步步走向那月光凄冷的“紫禁之巅”……
头顶之上,琉璃瓦覆盖的殿顶阴影中,是否还有更深的危机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