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幽州大军紧张调动之际,远在数百里外的云州城下,已是烽烟四起。耶律剌葛率领的两万契丹精骑,如同狂风般席卷而来,将云州城团团围住。城头上,守军依托着并不算特别坚固的工事,用弓箭、滚木礌石进行着顽强的抵抗,但契丹骑兵的箭矢如同飞蝗般落下,不断有守军中箭倒地,形势岌岌可危。
耶律剌葛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望着眼前这座在他看来唾手可得的城池,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得到了来自南面的一些模糊消息,似乎那个可怕的王审知内部出了问题,这让他更加坚信,这次突袭,必将成功!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攻破云州,携大胜之威,再次搅动这刚刚平静下来的北地风云!
然而,他嘴角的笑容在第三天头上便凝固了。一支打着“张”字旗号的军队,如同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云州城南侧,并迅速依托一处废弃的土堡和附近的山丘,建立起了一座坚固的营寨。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这支军队装备极其精良,尤其是那种能发出雷鸣般巨响、喷射死亡火焰的棍状武器(燧发枪),射程远超弓箭,给他的前锋骑兵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是张文礼!还有那群该死的‘雷火营’!”耶律剌葛咬牙切齿。他尝试组织了几次猛攻,企图拔掉这颗钉子,但张文礼用兵老辣,营寨布置得滴水不漏,火枪轮射配合着预设的陷马坑和拒马,让契丹骑兵的冲锋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除了留下更多尸体,毫无进展。
“王爷,南蛮子营寨坚固,火器犀利,强攻损失太大!”一名千夫长捂着流血的胳膊,狼狈地汇报。
耶律剌葛焦躁地挥动着马鞭:“围住他们!看他们能有多少火药!等他们弹尽粮绝,就是他们的死期!”他下令分兵监视张文礼营寨,主力继续围攻云州,同时加派游骑,向南侦查,寻找王审知主力部队的踪迹,并期待着南面传来的“内乱”消息能变成现实。
就在耶律剌葛与张文礼在云州城下陷入僵持之际,张渠率领的两万步卒和庞大的炮兵部队,正沿着官道,不紧不慢地向桑干河谷地推进。沉重的火炮由健壮的驮马牵引,在夯实的官道上压出深深的车辙。士兵们虽然行军辛苦,但士气高昂,他们知道,自己携带的是克敌制胜的秘密武器。
而王审知亲率的中军三万人,则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武装游行,速度甚至比张渠的步兵还要慢上几分,并且沿途“恰好”让一些契丹游骑“侥幸”逃脱,将“王审知军中不稳,行动迟缓”的消息带了回去。
桑干河谷地,位于云州东南约八十里处。这里地势相对平坦开阔,利于骑兵驰骋,但河谷两侧是连绵的矮丘,植被稀疏,视野良好。此刻,矮丘的背坡处,却隐藏着无数的身影和即将发出怒吼的钢铁巨兽。
张渠比预定时间提前半日抵达了河谷。他立即指挥部队,按照事先反复推演过的方案,在河谷一侧的矮丘上构筑炮兵阵地。工匠和辅兵们挥舞着铁锹和镐头,挖掘炮位,加固胸墙。三十门闪烁着冷冽寒光的“长管破城炮”被小心翼翼地推上预设阵地,黑洞洞的炮口遥指着河谷中央那片看似最适合骑兵冲锋的开阔地。炮手们则紧张地检查着火炮的各个部件,清点着堆放在旁边的实心弹和霰弹。
与此同时,在幽州城内,郑珏终究无法安心待在馆驿。他寻了个由头,登上了幽州北城的城墙。极目远眺,北方天际线下,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在那里,正进行着一场决定许多人命运,也可能决定他心中“道统”能否在此立足的战斗。城墙上守军的目光坚定,带着对王爷和新式武器的绝对信任,这种信任,让郑珏感到陌生,又隐隐有些不安。他无法想象,那些轰鸣的铁管,如何能决定数万大军的胜负,决定一座城池的存亡,甚至……决定文明的走向。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流逝。云州城下的张文礼,严格执行着王审知的命令,像一块牛皮糖,死死粘着耶律剌葛。他时而派出小股精锐,利用夜色或地形袭扰契丹营地,焚烧粮草;时而在白天用火炮(他携带了部分轻型野战炮)对契丹集结的部队进行几次精准的轰击,虽不致命,却极大地挫伤了契丹军的士气,让他们不得安宁。
耶律剌葛被这种无赖战术搞得心烦意乱,攻城不顺,背后的钉子又拔不掉。而南面传回的消息越来越“利好”,都说王审知主力行动缓慢,内部确有龃龉。一种“必须尽快拿下云州,然后回头收拾张文礼,再迎战可能军心不稳的王审知主力”的急躁情绪,在他心中滋生蔓延。
第五日,一个被林谦职方司巧妙“加工”过的情报,终于送到了耶律剌葛手中:王审知前锋数千人,已抵达桑干河谷地以南二十里处扎营,但其军容不整,士气低落,似乎与中军主力脱节!
“机会!”耶律剌葛猛地一拍桌案,眼中闪烁着贪婪和凶光,“王审知果然出了问题!这是天赐良机!先吃掉他这支前锋,断其一指,必能使其全军震动,甚至不战自溃!”
他立刻做出决定:留五千人马继续监视、牵制云州城和张文礼营寨,自己亲率一万五千最精锐的骑兵,直扑桑干河谷!他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将王审知那支“羸弱”的前锋碾碎!
他没有意识到,他正一步步走向王审知为他精心准备的死亡陷阱。
第六日清晨,朝阳初升,将金色的光辉洒在桑干河谷略显荒凉的土地上。耶律剌葛的一万五千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轰鸣着冲入了河谷。万马奔腾,卷起漫天尘土,气势惊人。契丹骑兵们发出野性的嚎叫,挥舞着弯刀和长矛,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杀戮和胜利的滋味了。
耶律剌葛一马当先,他已经能看到远处矮坡后隐约的南军营寨旗帜,看起来确实人马不多,阵型似乎也有些松散。他心中大定,挥刀前指:“儿郎们!冲过去!碾碎他们!”
骑兵的洪流开始加速,如同雪崩般向着预设的目标涌去。大地在铁蹄下颤抖。
然而,就在他们冲入河谷中央,进入最佳射程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河谷两侧那些看似平静的矮丘上,突然掀开了大量的伪装网,露出了一排排令人胆寒的钢铁巨兽!那是什么?耶律剌葛和许多契丹骑兵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金属管状物。
下一刻,仿佛是雷神震怒!
“轰!!!!!!!”
“轰轰轰轰——!!!”
三十门“长管破城炮”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炽热的火光从炮口喷薄而出,浓密的白色硝烟瞬间笼罩了矮丘!数十枚沉重的实心铁球,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呼啸,狠狠地砸进了正在冲锋的契丹骑兵集群之中!
“噗嗤!”“咔嚓!”
实心弹所过之处,一片血肉模糊!无论是人是马,在如此恐怖的力量面前,都如同纸糊泥塑般脆弱!铁球轻易地穿透了密集的队伍,犁开一道道血肉胡同,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四处飞溅!战马的悲鸣和士兵临死前的惨叫声,瞬间压过了冲锋的呐喊!
第一轮齐射,就在契丹骑兵最密集的区域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妖……妖法?!”耶律剌葛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理解的打击惊呆了,他身边的亲卫也面露恐惧。
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二波打击接踵而至!这一次,部分火炮换装了霰弹!
“轰!轰轰!”
更加密集的爆响传来,无数铁珠、碎铁片呈扇形喷射而出,如同死亡的金属风暴,瞬间覆盖了更广阔的区域!冲锋在前的契丹骑兵,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成片割倒,人仰马翻,死伤枕籍!
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在契丹军中爆发!战马受惊,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将背上的骑士甩落踩踏。士兵们惊恐地看着身边同伴以各种凄惨的方式死去,却连敌人的面都没看清!勇气在绝对的火力优势面前,迅速冰消瓦解!
“稳住!稳住!散开!冲过去!靠近了他们就没用了!”耶律剌葛声嘶力竭地大吼,试图重整队伍。他相信,只要冲过这段死亡地带,贴近南军阵地,胜利依然属于他。
然而,王审知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就在炮火轰鸣的同时,河谷入口处,响起了沉雷般的战鼓声!王审知亲率的幽云主力,如同早已蓄势待发的猛虎,露出了锋利的獠牙,从侧翼狠狠地切入了陷入混乱的契丹军阵!
“为了王爷!为了华夏!杀——!”身先士卒的张文礼(他已按计划与主力汇合)怒吼着,率领雷火营和精锐步兵,如同烧红的尖刀,插入了契丹军的腰肋!
燧发枪的齐射声再次响起,在近距离内给予了契丹人更大的杀伤。训练有素的联军步兵,挺着雪亮的刺刀,紧随其后,与残存的、试图抵抗的契丹骑兵绞杀在一起!
直到此时,耶律剌葛才彻底明白,自己上当了!什么内乱,什么军心不稳,全是狗屁!这是王审知为他量身定做的坟墓!看着在炮火和步兵反击下死伤惨重、已然崩溃的部队,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心底升起。
“撤退!向北撤退!”他发出了绝望的吼声,调转马头,在亲卫的死命保护下,试图冲出这片死亡河谷。
但,为时已晚。
王审知站在后方的高地上,冷静地注视着战场。看着那杆狼头大纛在混乱中仓皇移动,他对身边的传令官淡淡地说:“告诉张渠,炮兵延伸射击,封锁河谷北口。告诉张文礼,全力追击,务求全歼,至少,不能让耶律剌葛跑了。”
“是!”
更多的炮弹开始落在试图北逃的契丹溃兵人群中,进一步加剧了混乱和伤亡。联军步兵和骑兵则如同赶羊一般,追杀着失去斗志的敌人。
夕阳西下时,喧嚣的桑干河谷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这平静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曾经喧嚣奔腾的一万五千契丹精骑,除了少数拼死突围和跪地投降者,大部分都变成了河谷中姿态各异的尸体,层层叠叠,铺满了大地。缴获的战马、兵器、旗帜堆积如山。
耶律剌葛的尸体是在一堆乱尸中被发现的,身中数弹,死不瞑目。他那颗被寄予厚望、用来搅动风云的头颅,被快马加鞭,送往幽州。
桑干河之战,以联军一场酣畅淋漓、近乎完美的歼灭战告终。王审知的新式战法和火炮部队,首次在野战中展现了其决定性的威力,一举粉碎了契丹试图反扑的野心,也为他“固本培元”的大业,扫清了一个巨大的外部威胁。
消息传回幽州,全城沸腾。而站在城头,目睹了捷报传入后满城欢庆的郑珏,望着北方,久久沉默。那一夜,他房中的灯火,亮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