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城曾经繁华喧嚣、灵气氤氲的巨城,如今却笼罩在一片无形的肃杀与压抑之中。昔日车水马龙的主干道上,行人稀疏,且大多步履匆匆,神色间带着难以掩饰的警惕与不安。沿街的店铺虽未关门,但生意明显冷清了许多。
盘踞朱雀城地下多年的黑市巨头——润阳真君苦心经营的核心网络,因一次意外的纰漏而彻底暴露。巡天司震怒,高层下令彻查,誓要将润阳真君及其党羽连根拔起。
一时间,朱雀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搜捕行动日夜不停,盘查关卡遍布城内各处要道。巡天司修士手持侦测法器和通缉名录,对过往行人进行极其严格的审查,稍有疑点,便会被带走进一步询问。曾经凭借修为或背景便能享有的一些便利和豁免,如今已荡然无存。
执法修士们面色冷硬,言语间不带丝毫感情,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警告。许多在此地经营、修炼或只是暂时停留的修士,眼见局势恶化,纷纷选择暂离这是非之地,以免被无端卷入旋涡,惹祸上身。
徐尘静坐于城西洞府内,城中的动荡尽收眼底。他面色平静,心中却如明镜般透彻:“润阳之事,虽暂时未牵连到我,但此地已成漩涡中心。巡天司此番清洗,宁错杀,不放过。我此前与润阳有过接触,久留于此,犹如置身虎口,迟早生变。”
巡天司此番动作,摆明了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整个朱雀城就像一座正在被细细梳理的牢笼,任何与黑市有过接触的人,都有可能被卷入其中。继续留在这里,风险远大于可能获得的些许收益。
半个时辰后,徐尘已收拾妥当,所有随身物品尽数纳入储物戒中。他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色道袍,收敛了自身化神期修士特有的灵力威压,使其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寻常的元婴修士,混杂在稀疏的出城人流中,走向朱雀城南门。
南门此时戒备森严,远胜往常。高大的城门楼下,设置了数重灵光闪烁的检测法阵,两侧站立着不下二十名巡天司修士,其中带队者赫然是一名元婴后期的长老。所有出城者都必须逐一接受盘问,核实身份玉碟,说明离城缘由,甚至有时还会被要求展示储物法器的部分内容以供抽查。气氛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队伍缓慢前行,不时有人被带至一旁详细询问,引发短暂的骚动和不安。徐尘排在队伍中,面色如常,心中却暗自警惕。他注意到,那名元婴后期修士神识不断扫过排队的人群,仔细甄别着每一个人的气息。
巡天司的审查力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强。
“姓名?洞府所在?出城所为何事?欲往何处?”问题接连抛出,语气不容置疑。更有两名修士手持鉴灵镜,对着徐尘周身照了又照,试图探查其隐藏的修为或携带的违禁之物。
面对诘问,他神色淡然,一一作答,编造了一个前往他州访友的寻常理由。他压下心中因被无礼探查而生出的些许不快,深知在此刻与巡天司冲突实为不智。配合检查,尽快脱身,方为上策。
经过反复核实,那执事才微微颔首,挥手下令放行。徐尘面色不变,心中微凛,暗道这巡天司此番真是**。他不再停留,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遁光,迅速远离了这座是非之城。
为求稳妥,徐尘选择了地图上标记穿越一条贫瘠的山脉。此路险峻,多有毒瘴,除了凡间猎户樵夫狩猎砍柴之外,寻常修士绝少踏足。
数日后,山脉深处,古木参天,瘴气缭绕,一片原始荒莽的景象。徐尘正驾驭遁光低空飞掠,忽地,前方数十里外传来数股极其强横的灵力剧烈碰撞的波动,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与法宝交击的刺耳轰鸣!
如此行进了两日,已深入山脉腹地。此处山势更加险峻,奇峰突起,深渊密布,灵气也愈发紊乱,时常有莫名的空间波动产生。
正当徐尘翻越一座陡峭的山脊,准备寻找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稍作调息时,异变陡生!
“轰隆!!!”
前方约十数里外的山谷中,猛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狂暴的灵力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即便隔着这么远,徐尘也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灵力波动。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爆炸声、法宝交击的铿锵之音。
几乎在声音传来的瞬间,徐尘神识向前蔓延而去。虽然受到紊乱灵气的干扰,景象有些模糊,但他还是“看”清了山谷中的情形:
只见润阳真君披头散发,原本华丽的袍服如今破烂不堪,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气息萎靡紊乱。他正驾驭着一面灵光黯淡的盾牌,拼命抵挡着来自三个方向的猛烈攻击。
围攻他的,是三名身着巡天司标志性制服的修士!两人是元婴后期,一人是化神中期!面容冷峻,手持一柄燃烧着白色道火的长剑,每一剑斩出,逼得润阳真君险象环生。另外两名修士,一人操控着漫天冰棱,一人则不断打出禁锢类的法诀,配合默契,显然是要生擒活捉润阳真君。
战况极其惨烈,润阳真君且战且退,而他们溃逃的方向,好巧不巧,正是徐尘所在的山脊!
徐尘的心瞬间沉了下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本想避开所有是非,却偏偏在这荒山野岭撞上了最大的麻烦!润阳真君,巡天司要犯,自己却恰好出现在了他的逃亡路线上。
就在徐尘神识扫过的刹那,激战中的双方也几乎同时发现了他!
润阳真君显然也瞬间发现了徐尘的存在,一道凄厉焦急的神念传音瞬间跨越空间,直接送入徐尘识海:“救我一命!贫道愿奉上五颗后灵丹与炼制丹方秘辛!”
几乎就在润阳传音的同时,那名化神中期的执法使首领也察觉到了徐尘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他目光如电,隔空锁定徐尘,一股强大的威压伴随其冰冷威严的警告滚滚而来:“前方道友!巡天司执法,缉拿要犯润阳!此事与你无关,速速退去,不得干预!若敢插手,以同党论处,格杀勿论!”
刹那间,徐尘陷入了极度危险的两难境地,思绪如电光石火般急转。
立刻转身离去,凭借身法远遁,或许能暂时置身事外。巡天司的首要目标是润阳,未必会分兵追杀一个“路过”修士。但润阳真君必死无疑,他承诺的巨额后灵丹、乃至更珍贵的丹方秘辛,将随之烟消云散。更重要的是,巡天司行事狠辣,自己作为目击者,他们真会放心让自己离开?万一事后追查起来……
出手相助,意味着即刻与巡天司为敌,乃至他们背后的庞大势力为敌!风险之高,堪称九死一生。。
电光火石之间,无数念头在徐尘心中闪过。
徐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并非莽撞之徒,但该搏之时,也绝不会畏缩不前。单纯地救人或者单纯地退走,都不是最佳选择。
于是,他有了一个计划。
主意已定,徐尘不再犹豫。他先是暗中取出数面阵旗,以备不时之需。同时,他脸上露出一丝挣扎与贪婪交织的神色,仿佛被润阳真君的承诺所打动,但又畏惧于巡天司的威势。
“几位道友!”他声音清朗,在山谷间回荡,“在下途经此地,本不欲插手贵司公务。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狼狈不堪的润阳真君,继续道,“若徐某出手,助诸位一臂之力,将此獠擒下,不知……能否从他身上分得几枚‘后灵丹’,作为酬劳?”
徐尘的话语,清晰地传入了激战中的双方耳中。
巡天司那名化神中期的执法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与狡黠。心中冷笑:“果然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散修,见到便宜就想占。也好,正好利用他消耗润阳最后的力量,省得我们再多费手脚。” 他原本还担心徐尘会碍事或与润阳联手,现在看来,不过是个投机分子。他假意爽快答应,声音洪亮,:“好!这位道友深明大义,助我巡天司擒拿要犯,乃是义举!本使答应你,待擒下此贼,他身上的丹药,可分你三成作为酬劳!速速出手!”
实际心中打的算盘是,先利用徐尘,等拿下润阳,是杀是放,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一个化神初期的散修,也配跟他们谈条件?到时候随便给点打发了事,若敢纠缠,一并拿下,安个同党的罪名便是。
而另一边,润阳真君听到徐尘对巡天司的喊话,先是心中一凉,以为徐尘真的要落井下石。但紧接着,徐尘那道隐秘的、充满勒索意味的传音又在他识海中响起,语气冰冷刻薄:“润阳道友,你也听到了,巡天司出价了。三成丹药呢!你想活命,得加钱——除了刚才约定的五粒后灵丹作为定金,你脱困后,需再付我五粒。
润阳真君此刻被三人围攻,护身法宝灵光黯淡。听到徐尘这趁火打劫的传音,他心中怒火滔天,几乎要破口大骂,但现实的绝境让他硬生生将骂声咽了回去。
“……好!老夫依你!十粒后灵丹!先给你五粒,脱困后必当奉上!你若反悔,老夫做鬼也不放过你!”润阳的传音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一丝颤抖,但应承得极其迅速。同时,他暗中催动一门秘法,将一个小巧的玉瓶从储物法宝中转移至袖口,准备伺机抛出。
“既如此,徐某便却之不恭了!”徐尘朗声一笑,仿佛对巡天司的承诺十分满意。话音未落,他周身灵光暴涨,墨金剑铿然出鞘,化作一道凌厉剑光,直取润阳真君!同时,他双手连挥,数道威力不俗的低阶法诀如同狂风暴雨般砸向润阳,声势浩大,看起来卖力无比,俨然一副要抢头功的架势。
润阳真君配合得天衣无缝,面对徐尘的“猛攻”,他脸上露出“惊怒交加”的神色,嘶声力竭地大吼:“贼子!安敢趁火打劫!”他奋力挥舞一柄残破的拂尘法宝,荡开几道攻击,显得左支右绌。就在这激烈的“交锋”中,他抓住一个细微的空档,袖袍一甩,那个小巧玉瓶精准地射向徐尘。
徐尘眼疾手快,伸手一抄,便将玉瓶稳稳接住。神识瞬间探入其中——五粒龙眼大小、丹纹流转、药力磅礴的后灵丹静静躺在其中,货真价实!他心中一定,第一步交易完成。
报酬既已到手,徐尘不再迟疑。他佯装久攻不下,面露“焦躁”之色,忽地抽身后退数十丈,双手急速掐动一个复杂玄奥的法诀,口中厉喝。
随着他一声令下,先前他看似随意游走、发动佯攻时,暗中布设在润阳真君周围特定方位的五杆颜色各异的阵旗骤然光华大放!五色光柱冲天而起,瞬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五彩光网,将润阳真君连同其周身数十丈空间牢牢笼罩在内!光网之上符文流转,散发出强大的禁锢之力——正是他精心准备……早年间炼制的“五行封灵大阵”!
而徐尘,在阵法启动的瞬间,便已身形一晃,退出了战圈核心,落在了阵法边缘。他脸上那丝谄媚贪婪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他对着巡天司等人冷然道:“诸位道友,人已困住。余下之事,乃巡天司公务,还请诸位出手。”
“好!道友果然好手段!”那巡天司执法使领见状大喜过望,不疑有诈。在他看来,徐尘这个“贪财”的散修此刻成功困住目标,正是他们全力出手、一举擒杀润阳的最佳时机!他一声令下,三名执法使精神大振,纷纷祭出各自最强的法宝和神通,化作三道颜色各异的惊天长虹,全力轰向被光网“禁锢”的润阳真君,意图瞬间将其重创乃至灭杀!
说罢,他周身遁光亮起,作势欲向山脉深处遁去。
赵干岂能容他轻易离开?他早就打定主意要过河拆桥。眼见徐尘欲走,他脸上伪装的赞许瞬间化为狰狞,厉声喝道:“想走?给本使留下!此人来历不明,与要犯关系暧昧,恐是同党!一并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他一边维持对润阳真君的攻击,一边祭出一面黑色大网状的的法宝,朝着徐尘当头罩下!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异变突生!
本该被五行封灵大阵禁锢得难以动弹的润阳真君,眼中猛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与积压已久的滔天怒火!他狂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讥讽与狠厉:“哈哈哈!”
只见他双手结出一个诡异法印,周身原本萎靡的气息陡然暴涨,竟与徐尘布下的五行封灵大阵产生了奇异的共鸣!那困住他的五色灵网,非但没有限制他,反而在他的操控下,光芒骤变,阵势瞬间逆转!
“给我困!” 润阳真君咆哮着,喷出一口精血融入阵法。霎时间,五行光柱扭曲变幻,原本束缚他的灵网反过来朝着三名巡天司执法使笼罩而去!阵法之力在这一刻被催发到极致,形成了一个更加强大的反向困杀之阵!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巡天司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全力发出的攻击,大部分被逆转的阵法之力抵消或反弹,而那突如其来的强大禁锢之力,让他们身形一滞,法宝运转也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怎么可能?!” 赵干惊骇欲绝,他万万没想到,这徐尘布下的阵法,竟然会被润阳反向控制!
这正是徐尘与润阳真君在电光火石间达成的算计!徐尘早已通过传音,将阵法的部分控制枢纽以一种极其隐秘的方式告知了润阳真君。润阳真君在得到控制法门后,瞬间便明悟了关键。
润阳真君积蓄已久的杀招终于爆发!他忍辱负重,等的就是这一刻!一件散发着恐怖波动的血色小幡从他口中飞出,迎风便长,化作一面遮天蔽日的血幡,无数怨魂厉啸从中涌出,伴随着侵蚀元神的血光,瞬间将因阵法逆转而措手不及的三名执法使吞没!
“不!!!” 一声绝望的怒吼,白色道火长剑在血光中寸寸断裂,他的护体灵光破碎,连同另外两名修士,在润阳真君这搏命一击下,肉身瞬间被血光腐蚀,元神刚想逃遁,却被那血幡吸了进去,发出凄厉的惨叫,最终魂飞魄散!
就在最后一名执法使元神湮灭的刹那,那座由徐尘布下、又被润阳真君逆转的五行封灵大阵,猛然发出一阵刺目的光芒,紧接着——
“轰!!!!!!”
一声比之前所有爆炸都要剧烈的巨响传来!整座大阵轰然自爆!狂暴的五行灵力失去了控制,相互冲撞、湮灭,化作一团直径达千丈的混沌灵球,随即又坍缩成一点,最终爆开一团炽烈无比的熊熊烈火!
这道火温度极高将山谷中所有斗法的痕迹、弥漫的血腥气,以及那三具巡天司执法使残破的尸体,尽数笼罩、焚烧、净化!
冲天而起的烈火映照下,刚刚完成反杀、气息颓废的润阳真君,脸上那抹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被冰冷的警惕取代。此在以血幡吞噬最后一名执法使元神的刹那,他非但没有松懈,反而将残存神念催至极致,时刻感知着周遭阵法的每一丝微妙变化。
就在五行封灵大阵灵力核心显现出不稳定波动、即将自毁的时候,润阳真君瞳孔骤缩,心中暗骂:“果然如此!想连老夫一并清理掉么?!” 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趁势调息的念头,身形如鬼魅般向后急掠,同时不顾伤势,强行催动那面已布满裂痕的万宝流转华盖,将最后一点灵光收缩至贴身之处,形成一道厚重的防护。
“轰——!!!”
阵法自爆的毁灭性能量如同怒海狂涛般席卷而来,尽管润阳真君退得极快,仍被恐怖的冲击波狠狠撞上。护身华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灵光彻底湮灭,他本人更是如遭重击,喉头一甜,又喷出一口鲜血,内腑伤势加剧,整个人被气浪掀飞出去,重重砸落在远处的山壁上,狼狈不堪。
然而,正是这份远超常人的谨慎和对徐尘的极度不信任,让他避开了自爆最核心的毁灭力量。他挣扎着从碎石中站起,望着那片正将一切痕迹净化焚烧的混沌道火,眼中没有感激,只有刺骨的寒意与一丝被利用的屈辱。
“徐尘……好小子!够狠!够绝!” 润阳真君抹去嘴角血迹,声音沙哑地低语。
而此刻,真正的布局者徐尘,早已在阵法启动、吸引所有人注意力,尤其是在润阳真君接住操控阵法的瞬间,便已施展了遁术,身形化作一道近乎透明的虚影,融入了山林之中。
他并未朝着预设的东方逃离,而是折向南方,连续变换了数次方向,中途甚至不惜损耗,使用了数次短距离的随机传送符箓。直至遁出万里之遥,确认身后绝无任何追踪气息,这才开始检查此次冒险的收获——那五粒珍贵的后灵丹。
接连数日,徐尘驾驭遁光,远离那片是非之地。他并未急于赶路,而是不断改换容貌、收敛气息,时而化作一名面容枯槁的老者,时而变为一个锋芒内敛的中年剑客,先后进入了沿途几座规模不一的修士城池。
每至一城,他必先悄然留意城门告示、坊间流言,以及巡天司分舵外的动静。结果令他心神稍定——并无只字片语提及“徐尘”之名,更无画像通缉。所有关于山脉事件的传闻,皆将矛头直指已成丧家之犬的“润阳真君”,描述其如何负隅顽抗,最终与三名巡天司执法使同归于尽,现场只留下一片狼藉焦土。巡天司显然将此次重大损失的全部罪责,都扣在了润阳头上。。
不过……
“不宜久留,亦不宜再回朱雀城。”徐尘立于一座小城客栈的窗前,远眺南方,“南渊城……南渊州之核心。”
决心既下,他不再耽搁,次日拂晓便化作一道几近无形的遁光,悄然出城,朝着南渊州腹地的方向疾驰而去。
飞行途中,万里云海在脚下翻腾。徐尘心神内敛,复盘着山脉那一战的得失。当思绪掠过那套被自爆毁去的“五行封灵阵旗”时,他心中并无半分惋惜,反而掠过一丝冷静的权衡。
“那套阵旗……”他暗忖。
不过是刚进阶时,研习阵道炼制的试验之物,材质寻常,符文粗陋,威力十不存二三。以如今之修为,若需阵旗,随时可采集星辰精金、万年沉木等顶级灵材,炼制威力远超从前十倍的新阵。舍弃那等残次品,换来现场痕迹彻底净化,断绝一切追踪可能,这笔交易,再划算不过。”
此念一生,更显其道心通透,于外物拿得起,亦放得下。修仙之路漫长,法宝不过是护道之器,若因吝啬旧物而陷自身于险境,才是真正的愚蠢。这份审时度势的决断与对身外之物的洒脱,正是他能屡次险中求存的关键。
徐尘一路向南,刻意避开繁华区域,专挑人迹罕至的蛮荒山脉飞行。这一日,他正飞越一片名为“苍云山脉”的连绵群山,但见脚下峰峦如聚,云雾缭绕,古木参天,瘴气时隐时现,端是一处险峻之地。
正当他穿越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灵雾时,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只见前方一座最为高耸的山峰之巅,原本嶙峋的怪石已被削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巍峨壮观的宫殿群!殿宇楼阁并非南渊州常见的赤红或玄黑色调,而是通体呈现出深邃的海蓝色,以某种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奇异材质筑成,飞檐翘角如浪涛翻卷,在日光下流转着湿润的光泽。最高的一座主殿顶端,一面巨大的旌旗迎风招展,上书两个龙飞凤舞、蕴含磅礴水灵之气的大字——“镇海”!
“镇海宫?”徐尘遁光一滞,悬停于云端,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他立刻回想起当初在星枢阁购买的情报中,曾有传闻:云洲第一大乘修士为推动“三洲联盟”共抗海族之议,亲赴潮州、香洲。
恰在此时,一道清冷如月华、却又堂皇正大的剑光,自那蓝色宫殿群中冲天而起,于主殿前方的云海之上翩然舞动。那剑光灵动非凡,时而如惊涛拍岸,气势磅礴;时而又如深流静水,含蓄内敛。剑意中正平和,神识蕴藏其间,与云洲修仙界普遍追求的凌厉杀伐之气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源自浩瀚汪洋的独特韵律。
“《照神剑法》……镇海宫功法。”徐尘目光微凝,认出这剑光路数。更让他心神微动的是,舞剑之人虽相隔甚远,但其周身散发出的灵压波动,赫然也达到了化神初期!而且,那功法气息,让他莫名生出一丝遥远的熟悉感。
难道传闻是真的,不过短短百年,联盟之势已成,且效率如此之高,连镇海宫的先锋分舵,都已在这南渊州的险峻之地扎根!
这无疑是震惊整个云洲修仙界的大事。镇海宫势力正式介入南渊州,意味着此地的势力格局将迎来巨变,原有的平衡恐将被打破。而且镇海宫这样的二流宗门都来了,其他宗门肯定也有分舵了。
记忆如同尘封的画卷缓缓展开……一百多万字前,还是镇海宫内的筑基弟子时,曾偶然听闻一个女修,名曰钱于筠,年纪轻轻被元婴长老收入门下,名动一时。当时他只觉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人物,与己无关。
未曾想,数百年光阴流转,沧海桑田。自己历经磨难,险死还生,方有今日化神修为;而当年那位传说中的同门,竟也出现在这南渊异乡。一种时空交错、大道同行、殊途同归的微妙感慨,在徐尘心中悄然滋生。
他静静立于云端,遥望那道剑光在云海中纵横挥洒,如蛟龙戏水,风姿卓绝。既无上前相认的打算——数百年前的耳闻之名,与眼前真人终究隔了千山万水,冒然现身徒增变数;也无久留观摩之意——对方宗门势力在此,不宜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然而,这份短暂沉浸于观剑感悟中的宁静,被一股毫无征兆、蛮横撕裂虚空而来的凛冽杀意骤然打破!
徐尘身后十丈处的空间,剧烈地扭曲、荡漾起来!一股灼热中夹杂着腐朽血腥气的恐怖灵压率先涌出,瞬间将周围的云雾蒸发一空!下一刹那,一道身影一步从虚空中踏出!
来人身披一件边缘已有破损、色泽暗淡的金红袈裟,原本宝相庄严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尤其是眉心一道竖痕,隐隐有血光流转,使其面容显得异常狰狞。周身法力澎湃汹涌,赫然是化神后期的恐怖修为,但其中却混杂着一股极不稳定的暴戾与怨毒气息,正是耗费巨大代价、不惜动用损伤本源的秘术才追踪至此的慧海!
“贼人!”慧海的声音不再带有丝毫佛门的慈悲之意,冰冷刺骨,又蕴含着怒意。他双目赤红,死死锁定徐尘,化神后期的磅礴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向徐尘碾压过去,“小辈!安敢坏我佛寺!留下莲台金刚杵!否则,今日此地,便是你神形俱灭之所!”
徐尘在空间波动初现的瞬间,心中警兆已如雷鸣!他几乎是本能地施展出精妙绝伦的遁术,身形原地模糊,下一瞬已出现在百丈开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股足以将寻常化神初期修士禁锢当场的气机锁定。
猛然转身,面对杀意滔天、状若疯魔的慧海,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唯有冰封般的冷静与锐利。右手闪电般探入袖中,再伸出时,那只贴满了银色禁制符箓、不断散发着微弱波动的寒玉盒已紧紧握在掌心。玉盒触手冰凉,但徐尘却能清晰地感知到,盒内那件名为“莲台金刚杵”的种器,正与自身法力产生着一丝危险而隐秘的共鸣,仿佛其中蛰伏的业火随时可能被引燃,破盒而出!
“慧海禅师!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啊。”徐尘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你果然追来了。真是阴魂不散!可惜,此地已非你金光寺那一亩三分地,可由不得你再肆意妄为!”他话音未落,体内精纯的五行法力已暗自催动,与玉盒内的莲台金刚杵之间那丝若有若无的联系瞬间加强,一股隐晦但令人心悸的毁灭波动开始从玉盒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仿佛在向慧海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两位化神修士的恐怖灵压在空中悍然对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却产生了更为可怕的效应。以二人为中心,方圆数百丈内的空间仿佛凝固了,光线扭曲,空气被极度压缩,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两股性质迥异却同样磅礴的力量相互倾轧、湮灭,激起肉眼可见的透明气浪涟漪,呈环形向四周急速扩散!气浪所过之处,下方山脉中数人合抱的古木纷纷拦腰折断,山石滚落,烟尘弥漫。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冲突爆发,瞬间惊动了不远处的镇海宫分舵!
钱于筠舞动的剑光骤然一凝,清冷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剑,穿透空间,精准地投向杀机迸发的源头。与此同时,分舵深处,数道丝毫不弱于化神期的强横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冲天而起!一道沉浑有力、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喝问声如同滚雷般传来:“何方道友,敢在我镇海宫山门前喧哗斗法?!视我山门如无物吗?”
话音未落,只见数道遁光以惊人的速度从蓝色宫殿群中疾射而出!为首者,是一名身着深蓝色云纹道袍、面容儒雅、三缕长须飘洒胸前的中年修士,其周身法力渊深似海,灵压赫然达到了化神初期顶峰,正是此处分舵的执事长老之一,余衍!
钱于筠与另外两位闻讯赶来的化神初期同门——其中一位是面容冷峻的持戟大汉,一位是手持玉笛的绿衣女修,迅速汇合,呈扇形散开,隐隐将对峙的徐尘与慧海与镇海宫山门隔开,人人面色凝重,法宝在手,警惕地注视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
镇海宫众人的目光首先被杀气最盛、修为也最高的慧海所吸引。感受到那澎湃佛门法力中夹杂的诡异血煞之气,以及其脸上那触目惊心的裂纹,余衍眉头紧锁,心中凛然:“此僧修为高深,但法力驳杂不纯,煞气盈体,绝非善类!观其衣着,似是佛门中人,却又如此诡异,怕是入了邪道。”
而当他的目光扫过与慧海对峙的徐尘时,起初并未太过在意,只觉得那青袍修士能在化神后期威压下保持如此镇定,殊为不易。但多看两眼,觉得那侧影,那眉宇间依稀的轮廓,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待徐尘因他们的到来,微微侧首,目光扫过镇海宫众人,最终与余衍的目光有刹那交汇时,余衍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爬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难以抑制的惊喜!
“徐……徐师弟?!真的是你?!”余衍脱口而出,声音因极度的意外和激动而略带颤抖。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数百年前,当年徐尘被青日盟通缉,余衍原以为徐尘已然陨落了。万万没想到,数百年后的今天,会在远离潮州千万里之遥的南渊州,在如此紧张的对峙局面下,重逢!
徐尘闻声,看向余衍,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平静,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唇边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味难明的弧度,算是相认。此刻强敌环伺,形势危急,绝非叙旧拉家常的时机。
余衍亦是心思剔透之人,瞬间压下心中翻腾的波澜,深吸一口气,将那份重逢的惊喜强行转化为应对当前危局的冷静。
上前一步,先是对浑身煞气几乎凝成实质的慧海拱了拱手,语气不卑不亢,既保持了礼数,也带着大宗门长老的威严:“这位大师,观您法力渊深,宝相庄严中另蕴玄机,想必就是得道高僧,贫道余衍,久仰。在下添为镇海宫在此分舵的执事长老。不知大师与敝师弟之间,究竟有何等深仇大恨,竟要在我镇海宫山门前兵戎相见,不惜大打出手?能否请看在我镇海宫几分薄面上,暂且息怒,万事皆可商议?毕竟,在此地动手,于各方都非善策。”
慧海见镇海宫众人不仅介入,而且对方领头之人竟然与徐尘师兄弟相称,态度明显偏向,心中怒火更是熊熊燃烧!但他终究是老谋深算之辈,强压住立刻动手的冲动,面色阴沉,嘶声道:“余衍道友!此獠徐尘,趁贫僧不在,毁我寺基业,盗我传承重宝‘莲台金刚杵’!此宝乃我金光寺镇寺之基,关乎宗门命脉!贫僧今日必取回此物,谁敢阻拦,便是与我金光寺为敌,不死不休!”
徐尘闻言,嗤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与不屑。他将手中紧握的寒玉盒高高托起,让那流转的禁制符文在阳光下清晰可见,朗声道:“慧海!何必在此惺惺作态,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废话少说,如今阁下修为强过在下,今日你若敢强逼……”
他话音陡然一顿,体内法力疯狂涌入玉盒之上的禁制!只见那些银色符箓瞬间光华大盛,如同活过来一般急速游走!更令人心悸的是,玉盒本身开始剧烈震颤,盒盖缝隙处,丝丝缕缕暗红色的、仿佛拥有生命般的业火逸散出来,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焦灼、怨毒的气息!
“……我立刻引爆此杵!”徐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此物与你性命交修,一旦彻底毁去,其中反噬之力,你自然知晓!你数百载的图谋,立成镜花水月!”
这番话,却极具战略威慑力。莲台金刚杵确实蕴含极其恐怖的业火,徐尘也确有拼死一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但他能否在慧海袭击之前毁坏且精确控制引爆的范围和威力,自己安然脱身还不可知。但此刻,徐尘必须表现得十分自信。
同时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后灵丹这么好买,就不去金光寺了。
慧海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无比,僧袍下的拳头紧握,骨节发出噼啪的脆响,显示出内心极度的挣扎与愤怒。他心中如同沸水般急速权衡着利弊:
自身化神后期修为,稳压徐尘初期,乃至在场所有镇海宫修士。若单对单,或面对一两个化神初期,他有绝对把握短时间内拿下徐尘并夺宝。
但徐尘这厮性格刚烈,确有毁宝决心与能力,逼急了必然鱼死网破!现场有镇海宫化神,尤其是那余衍,实力不容小觑,他们虽未必会为了徐尘与自己死磕,但若自己强攻导致其山门受损,那便是触犯了镇海宫的根本利益,届时他们必然不会袖手旁观。短时间内,他绝无可能在不触发徐尘毁宝的前提下,瞬间制服徐尘并抵挡住三名同阶的干预。最关键的是,在镇海宫地盘上,若因自己强攻导致其山门受损,那后果……绝非如今已元气大伤、且正被巡天司紧盯的金光寺所能承受!那将是灭顶之灾!
他耗费无尽心血,甚至不惜损耗本源追踪至此,眼看宝物近在咫尺,岂能甘心空手而归?这莲台金刚杵关乎他能否更上一层楼,甚至关乎他的身家性命!
但徐尘这亡命徒般的姿态,以及镇海宫这个变数的出现,确实让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令人窒息的凝固状态。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寸都充满了紧绷的张力。
徐尘绝不可能交出莲台金刚杵。此宝是此刻他能够与慧海抗衡、保全性命的依仗。交出它,等同于自断生路。
慧海,也绝不可能轻易退去。莲台金刚杵是他必得之物,关乎其根本道途与宗门复兴的希望,放弃它,等于放弃了一切。
余衍内心极为矛盾。他首要任务是维护镇海宫山门安宁与威严,希望平息事端。于公,他不能坐视有人在宫门前撒野;于私,他渴望相助这位失散多年的师弟。
但他也绝无法强行要求徐尘交出东西,那于情于理皆不合,而且徐尘未必会听他的。
钱于筠与另一位镇海宫化神,则全神贯注,凝神戒备,法力暗涌,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爆发的惊天冲突,但未得余衍号令,亦不会率先出手,以免激化矛盾。
五人立于高空之中,强大的灵压彼此交织、试探、对抗,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