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京师贡院外的红墙下再次人声鼎沸。
朱红榜单展开,“唐寅”二字以会元之姿赫然在列,人群尚未平复惊呼,殿试结果接踵而至。
唐伯虎以一篇《论经世致用疏》力压群芳,笔锋破题如剑,见地洞穿时弊,朱佑樘龙颜大悦,亲点其为状元。
这一次,唐伯虎没有三年前的狂喜失态。他身着半旧月白长衫,手摇竹骨折扇,慢悠悠挤开欢呼的人潮。
瞥了眼榜单便淡淡颔首,对围上来道贺的才子们拱拱手:“侥幸而已。”
转身便往醉仙楼而去,长衫扫过尘土,洒脱得仿佛中状元不过是赴一场寻常酒约。
三年蛰伏,那场科举舞弊案的大起大落,反倒活得愈发通透。
要的是酒、是诗、是画,是人间烟火里无拘无束的自在风流。
醉仙楼很快被闻讯而来的才子佳人挤得水泄不通。
唐伯虎刚上楼,便被众人簇拥到主位,他也不推辞,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饮尽。
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浸湿衣襟,却毫不在意地挥毫:“今日不谈经义,不议功名,只赋闲诗,只说风月!”
笔走龙蛇间,《临江仙》跃然纸上:
“三年蛰伏尘心定,一朝金榜题名。朱门紫陌懒逢迎。”
“醉来邀月饮,兴至抱琴鸣。 不恋官场浮名误,且随风月前行。”
“笑看人间利与名。诗成掷笔去,醉卧画舫听。”
诗句刚落,满堂喝彩。几位罗裙佳人捧着笔墨上前,绿衣女子递上绣桃团扇,眼神清亮如溪。
唐伯虎接过便画,笔锋流转间题下“桃花影里笑春风,扇底清风醉落红”,落款“唐寅戏题”。
引得女子脸颊绯红,含羞道谢。自此,状元郎的风流韵事,成了京师街头最鲜活的谈资。
他不去官场应酬,每日只与三五好友流连酒楼画舫、山水之间。
引得佳人娇笑连连,酒过三巡便吟诗作赋,诗句次日便传遍京城书坊;
遇着贫苦书生便倾囊相赠,题诗鼓劲分文不取。
达官贵人重金请他作画,若见对方骄横,便直言拒绝:“我的画赠知音,不卖铜臭。”
可遇着街头艺人、市井百姓,却会主动挥毫。
见卖花姑娘被地痞刁难,便在花篮上画牡丹题诗“此花赠佳人,从此无俗扰”,吓得地痞落荒而逃;
见老木匠手艺精湛却无人知晓,便画《鲁班造车图》相赠,让木匠铺子声名大噪。
京中名门闺秀纷纷托媒人说亲,他却婉言谢绝:“一身漂泊客,怎敢误佳人。”
反倒偏爱与江湖艺人、落魄才子、风尘奇女子相交,听他们讲人间故事,化作笔下诗画的灵气。
这日,醉仙楼三楼正热闹,一道熟悉的身影猛地撞开人群:“唐伯虎!你倒会快活!”
唐伯虎回头,见朱厚照身着布衣,身后跟着王守仁,当即朗声大笑:
“贵人到访,蓬荜生辉!快坐,这坛新酿的桃花酒正合您意!”
朱厚照毫不客气地坐在他身旁,抢过酒壶给自己满上:
“三年前你答应给我画《太子巡猎图》,如今你中了状元,该给我画幅更好的!”
他眼珠一转,凑近道,“就画《太子抚民图》,要把我画得威风凛凛,还要有你笔下的桃花!”
“殿下有命,臣敢不从?”唐伯虎笑着应允,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作画需尽兴,殿下得陪我饮三杯,我便挥毫泼墨,保准画得你满意!”
“好!”朱厚照拍案而起,拿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我还听说你在街头帮卖花姑娘解围,真有这事?快给我讲讲!”
唐伯虎见他满眼期待,便放下酒杯,眉飞色舞地说起街头趣事。
时而模仿地痞的嚣张,时而学姑娘的羞怯,引得朱厚照哈哈大笑。
酒过三巡,唐伯虎命人取来笔墨纸砚,酒意上涌间笔走龙蛇,不多时便画出《太子抚民图》。
画面中,少年太子身着便服,正将粮食递给贫苦百姓,身后桃花灼灼,眉眼间既有顽劣之气,又藏着悲悯之心。
朱厚照看得连连叫好,伸手便要去抢:“这幅画归我了!”
“殿下别急。”唐伯虎按住画卷,提笔补题“弘治十八年春,为太子殿下作”,落款“状元唐寅”,才递给他。
“如今我是状元,这幅画日后便是传世之宝,殿下可得好好珍藏。”
朱厚照紧紧抱着画卷,笑得合不拢嘴:“那是自然!等我以后继位了,还要让你给我画《帝王巡边图》!”
唐伯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通透,举杯道:“臣静候殿下佳音。”
“愿殿下日后君临天下,仍能记得今日抚民之心,也愿臣能常伴左右,饮酒作画,不谈国事,只说风月。”
朱厚照爽快应下,与他对饮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