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五年,十月。
秋风萧瑟,卷起尘土,一支庞大的车队在官道上缓缓行进。
不同于以往常见的牛车,这支车队的主力,是一种拥有四个巨大轮子的运输车,由两匹挽马牵引,却承载着寻常牛车三四倍的货物。
车辙在干涸的土地上,压出深深的痕迹。
车队停稳,为首的军官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对着二人行礼。
“启禀刺史大人,别驾大人!第二批物资,常山神种苜蓿五十万斤,已全数运抵!”
士卒们解开麻绳,掀开盖在车上的油布,露出一个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段煨快步上前,亲自解开一个麻袋,伸手抓起一把深褐色、比米粒还小的种子。
他将种子凑到鼻尖,能闻到一股混合着泥土与草木的特殊清香。
“好!好啊!”
段煨连声赞叹。
他转身,看向那些被召集而来,面带疑惑与麻木的本地牧民。
段煨高声宣布:“乡亲们!这是大将军特意从常山送来的神种,名叫苜蓿!”
“此草高产,长成之后,是牛羊最好的草料!”
“现在,刺史府招募人手,开垦荒地,种植此草!凡参与者,按日结算工钱,绝不拖欠!”
牧民们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他们被盘剥得太久了,不相信天底下会有这等好事。
法正见状,只是淡淡地对身旁亲兵示意。
亲兵立刻抬出数个装满了景五铢钱的箱子,当着所有人的面,重重打开。
黄澄澄的钱币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色泽。
人群中,终于起了一丝骚动。
……
两个月后。
金城以西,大片曾经因战乱而荒芜的土地,此刻竟被一层望不到边的嫩绿色所覆盖。
新生的苜蓿破土而出,在凉州的风中摇曳,展现出惊人的生命力。
一个上了年纪的羌人老者,跪在田埂上,伸出颤抖的手,反复抚摸着那些柔嫩的叶片,口中喃喃自语,仿佛在见证神迹。
段煨站在高处,望着这片绿色的海洋,胸中豪情激荡。
他转头对身旁的法正说道:“孝直,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大将军的蓝图!是凉州的未来!”
“有了这片苜蓿,我们的牛羊在寒冬再也不会被饿死!我们能养活百万头牛羊,能支撑起一支三十万匹战马的无敌铁骑!”
法正的眼中,同样映着那片绿色。
他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深邃的笑意。
“这片土地,将成为大将军手中,最锋利的一把马刀。”
一个远比常山郡更加庞大,足以支撑起整个大汉未来百年骑兵需求的超级畜牧基地,正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徐徐展开。
……
与此同时,金城外的汉军大营。
校场之上,数万名士兵正在进行队列操练。
他们其中有过去韩遂的降兵,现在他们脸上不再是过去的麻木与死气。
而是多了一份饱足之后才有的红润。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种随时准备逃跑或哗变的游离,而是多了一丝凝聚力。
这支军队,开始有了魂。
傍晚时分,大营里最热闹的时候到了。
伙房前,一口口巨大的铁锅里,炖着香气扑鼻的羊肉萝卜汤。
负责伙食的军官,拿着大勺,给每个排队打饭的士兵碗里都狠狠舀上一大勺,确保里面有肉有菜。
一名刚刚加入的年轻降兵,看着碗里那几块实实在在的羊肉,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端着碗,蹲在角落里,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无声地掉着眼泪。
不远处,几个老兵围坐在一起。
其中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是曾经韩遂麾下的百夫长,名叫李虎。
他看着那年轻士兵,叹了口气。
“想当初,咱们给韩遂卖命,哪天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可到头来呢?军饷能发下来一半都算他韩文约大发慈悲!饿肚子更是家常便饭!”
另一个老兵愤愤不平地接话:
“我弟弟,就是三年前,因为偷了军需官一个黑面馍馍,被活活打死的!那年他才十七岁!”
气氛瞬间沉重下来。
李虎沉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将一块羊肉送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肉的香味,混合着粮食的甜味,刺激着他的味蕾,也刺激着他尘封已久的情绪。
突然,他将手中的陶碗重重顿在地上。
他猛地站起身,环视着周围的弟兄们,声音嘶哑而激昂。
“以前给韩遂卖命,刀口舔血,九死一生,连他娘的肚子都填不饱,活得跟条狗没什么两样!”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崭新的军服,又拍了拍腰间鼓鼓的钱袋。
那里装着今天刚刚足额发放的军饷,三百个景五铢钱,一个都不少。
而且这可都是如今大汉最流行最保值的景五铢钱,和那些当初劣质钱币造成的钱币无法正常流通只能以物换物的情况远远不同。
如今又有足额军饷,还能吃饱穿暖。
“现在!大将军给足饷,每天都有肉汤喝!受伤了有医官给治,战死了家里人还有抚恤金!”
李虎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所有人怒吼道:
“如今的我们不是跪着要饭的了!”
“而是站着守护我们家园的人!”
整个营地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降兵都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看着他。
短暂的寂静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为大将军效死!”
下一刻,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从营地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出来。
“为大将军效死!”
数万人的呐喊汇聚在一起,声震云霄。
……
洛阳,大将军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
刘景独自一人,站在一幅覆盖了整面墙壁的巨大地图前。
桌案上,整齐地摆放着从凉州送来的最新军报和政报。
段煨的民政方略,法正的雷霆手段和练兵成果,巨细无遗。
此刻的地图上,冀、幽、并、司、徐、青、凉,整整七个州,已经被涂上了代表他势力的赤红色。
这片广袤的疆域,从东北的幽州,到西北的凉州,连成了一片,将整个大汉北方彻底纳入囊中。
他拥有了冀州的粮仓,常山的工坊,青州的港口,幽州和并州的边防,以及现在,凉州无穷无尽的战马资源。
刘景的手指,缓缓划过地图上属于自己的领土。
他的目光沉静而深邃,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完成的完美作品。
他的手指从地图司隶南部的边缘缓缓下移。
最后,重重地按在了地图的正中央。
中原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