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白炽灯泛着冷白的光,洗洁精的泡沫在水槽里堆得老高,陈敏佝偻着腰,手里的洗碗布在瓷碗内壁反复摩擦,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她的腰肢不自觉地往一侧倾斜,每动一下,眉头就拧紧一分,话语里带着几分压抑的委屈,混着水流声飘向客厅:
“Lucky不在了,店里的事情你也不管了,最近小时工不好找,我这腰病犯起来直都直不起来,你倒是一点也不关心。”
水流戛然而止,她关掉水龙头,用围裙擦了擦手,转身看向坐在玄关换鞋凳上的于澜,语气里添了几分担忧:“法院又找你了吗?那边怎么说?”
于澜低着头,手指机械地穿梭在鞋带间,黑色的鞋带被他系了又解,解了又系,动作缓慢而沉闷。
他的声音像蒙了一层灰,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情绪:
“结束了,莱克先生帮我找了个不错的辩护律师,整个事件没牵扯到我。戴卡因为枪杀了两名黑人,官司是吃定了。”
说完,他终于把鞋带系成一个工整的死结,将鞋子往脚边一推,弯腰穿上,鞋跟在地板上磕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站起身,转身看向陈敏,眼神依旧空洞,只是语气里多了一丝刻意的平静:
“以后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抽空我会去店里收拾下Lucky剩下的东西。”
不等陈敏回应,他已经拉开门,身影消失在楼道的阴影里。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透,街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开一片片光斑。
于澜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肩膀微微佝偻着,脚步拖沓地沿着人行道往前走,目的地是洛克公园。
冷风卷着枯叶擦过脚踝,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任由寒意顺着裤脚往上爬。
街角的长椅上,两个裹着破旧毛毯的流浪汉正缩着脖子低声交谈,含糊的话语顺着风飘过来,满是对帮派火并的议论:
“听说了吗?上周第七街那场枪战,死了好几个,都是些不要命的家伙……”
“警察来了也没用,这帮人疯起来谁都拦不住……”
警笛声时不时从街头巷尾传来,红蓝相间的灯光划破夜色,一辆警车从他身边缓缓驶过,车窗里的警察扫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于澜只是随意抬了下眼,目光掠过警车,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早已对这些习以为常,眼底没有丝毫期待。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于澜停下脚步,缓缓抬头,看清来人的脸时,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是布莱克。
“天气很冷,要不要喝一杯?”布莱克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打破了沉默。
于澜没有看他,眼神飘向远处路灯下的阴影,睫毛轻轻颤动着,眼底悄然蒙上一层湿润的雾气,转瞬又被他压了下去。
片刻后,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自嘲的笑,点了点头,跟着布莱克走向路边一辆落了些灰尘的二手林肯。
车门被拉开,带着一股皮革和烟草混合的陈旧气味。
于澜弯腰坐进去,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上,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声音依旧平淡得像一潭死水:“找我有事?”
布莱克点燃一支香烟,火苗在黑暗中亮了一下,映出他脸上深刻的纹路。他把另一支烟递给于澜,又俯身替他点燃,打火机的光晕照亮于澜轮廓分明的侧脸。
“戴卡对于你朋友的死表示抱歉,”
布莱克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圈在车厢里缓缓散开,
“你本不该卷入这场内斗,但是,对方显然是把你当成了软柿子。”
于澜低头吸了一口烟,辛辣的尼古丁顺着喉咙滑下去,灼烧着胸腔里压抑的钝痛。
他缓缓抬起头,将烟夹在修长的指间,手腕轻轻一抬,烟雾便顺着车窗的缝隙飘了出去,在夜色里消散无踪。
他的眼神半眯着,带着几分慵懒的颓废,眼底深处藏着未散的阴霾,睫毛上似乎还沾着不易察觉的湿意。
嘴角却勾着一抹凉薄的弧度,下颌线绷得笔直,既有少年人的桀骜,又有经历创伤后的沉郁,透着一种破碎又张扬的帅气,像一株在暗夜中野蛮生长的野草,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戴卡那边怎么样了?听说米歇尔…”
于澜的话卡在喉咙里,目光落在布莱克骤然黯淡下去的眼底,那抹沉郁像浓得化不开的墨,让他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布莱克猛地吸了一大口烟,烟蒂的火光骤然亮了几分,灼热的烟灰簌簌落在膝盖上,他却浑然不觉。
“阿尔卡派人在派对枪杀了米歇尔,这个输不起的家伙,居然和我们玩儿阴的。”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说完又狠狠吸了口烟,烟雾从鼻腔溢出时,眼角分明泛起了湿润的水光,
“随后戴卡带着剩下的人去堵阿尔卡,结果那个老狐狸提前收到风声,跑得无影无踪。”
于澜低头吸了口烟,烟丝燃烧的滋滋声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他抬眼看向布莱克,眼神里带着几分沉沉的探究,语气平静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凝重:
“法院怎么说?”
布莱克将烟蒂按在车载烟灰缸里,用力拧了拧,火星熄灭的瞬间,他沉声道:
“我动用了所有的人脉才保住了戴卡,不过他仍然需要在里面待五年。”
于澜听完,手指一弹,烟蒂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车外的柏油路上,火星挣扎了几下便归于死寂。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锐利了几分: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戴卡让我接管帮派,继续追查阿尔卡的下落。”
布莱克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随即话锋一转,看向于澜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
“你也要小心,那帮家伙记仇得很,也许还会找你麻烦。”
车子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口停下,两侧的建筑破旧不堪,墙面爬满了斑驳的涂鸦。
两人推门下车,冷风瞬间灌进衣领,带着巷子里浑浊的气味。
不远处的酒馆门口,两个穿着黑色夹克的帮派成员正靠在墙上打哈欠,眼神涣散地四处张望,瞧见布莱克的身影,瞬间像打了鸡血般挺直了腰板,眼神变得警惕而恭敬。
布莱克冲他们抬了抬下巴,语气简练却带着威慑力:
“看好外面,有任何动静立刻通报。”
两人连忙点头应下,重新绷紧神经盯着巷口的动静。
布莱克不再多言,转身和于澜一同走进酒馆,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冷风和昏暗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