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笔,把“南关”两个字吹干。
谢琬站在我身后,手指搭在桌角,指节泛白。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下一步。王铎靠在门边,刀还在手里,眼睛盯着外面的天光。
这仗还没打,心已经绷到极点。
“走。”我说,“去密室。”
谢琬抬头看我:“现在?”
“越晚越危险。”我收起扇子,往内帐走,“老僧留下的血书上有星纹图,和当年尚书府地库的机关是一套系统。你母亲要是留了东西,一定藏在那里。”
王铎跟上来:“可这地库从没人打开过,连钥匙都不知道在哪。”
“不需要钥匙。”我掀开帐帘,“认血。”
密道在军营后方一口枯井底下,入口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我先下,谢琬紧随,王铎断后。石阶湿滑,墙上有铜灯台,火折一点,昏黄的光照出刻痕。
走了约莫百步,眼前豁然。
一间石室,不大,四壁空荡,只有中央嵌着一块青铜盘。表面布满裂痕般的纹路,像是星辰轨迹,中心凹槽形状古怪,像被硬生生掰断了一块。
谢琬走近一步:“这就是……她说的那个星盘?”
我没答,低头看那凹槽。形状熟悉。
我从怀里摸出半块虎符,轻轻放进去。严丝合缝。
“你早准备好了?”她问。
“昨夜睡不着,拿图纸比对了一下。”我把虎符取出来,“但这只是锁。要开,还得用血。”
她皱眉:“谁的血?”
“楚氏的。”我看她一眼,“也就是你的。”
她愣住。
“你忘了?”我说,“你娘是废后,姓楚。你是楚家血脉,不是谢家养出来的千金。”
她咬唇,没反驳。
我抽出匕首,在掌心划一道。血滴下去,落在星盘中央。
没有动静。
我又割深了些,血顺着纹路蔓延。铜盘微微震动,发出低鸣。一道蓝光从裂缝中渗出,渐渐铺满整个盘面。
谢琬伸手碰了一下。
光影炸开。
一个女人的身影浮在空中,穿宫装,发髻高挽,面容清冷,眼神却温柔。她开口,声音断断续续:
“琬儿……当你看到此像,必已卷入朝局漩涡……切记,七神兵未聚,不可轻动……裴党有内应,连天机阁也……已被渗透……若你寻我,切勿独自前往南关……那是……陷阱……”
话没说完,影像猛地扭曲。
蓝光变红,人影撕裂。
下一秒,裴仲渊的脸出现在空中,嘴角带笑,眼神阴沉。
“多谢楚公子帮我找到叛徒。”他说,“令堂当年没能毁掉的东西,今日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谢琬猛地后退一步,撞到墙上。
我抬手,甩出扇中暗器——一支细钉直射星盘中心。
“轰!”
一声闷响,铜盘炸裂,碎片飞溅。光影瞬间消失,密室陷入黑暗。
火折灭了。
只有碎裂的铜片在地上闪着微光。
我蹲下,捡起一块残片。上面还残留着半行字迹:**“南关非关,乃……”**
后面没了。
“他动过手脚。”我低声说,“这个机关早就被改了。不是传讯,是钓鱼。”
谢琬站在原地,呼吸很重。
“你怎么知道要用血?”她突然问。
“血书上的星纹和这盘面同源。”我站起来,“而且老僧不会无缘无故送信。他知道有人盯着,所以只用了双钩描边——那是皇寺密探的标记,也是提醒我们,信息可能被截获。”
王铎握紧刀柄:“所以南关的消息,也是假的?”
“不一定全假。”我说,“活口存在,但地点被换了。他们故意留线索,引我们去踩坑。”
谢琬攥紧袖子:“可刚才……那是母后的脸。我认得。”
“是她的影像。”我说,“但被篡改了。真正的遗言只播了一半,剩下的被裴仲渊接了过去。他不仅能干扰信号,还能反向追踪启动者的位置。”
王铎脸色一变:“那我们现在暴露了?”
“还不确定。”我盯着地上碎铜,“但他知道我们会来,也知道我们会用虎符和血脉开启机关。这意味着——”
“内鬼在我们身边。”谢琬接上。
没人说话。
过了几秒,王铎低声道:“营里这两天调过三批粮草兵,都是从都城来的补给队带来的新面孔。我没细查,因为……以为是正常轮换。”
“问题就在这。”我说,“裴仲渊不动声色,却把眼线埋进了后勤。他不需要动手,只要听着就行。”
谢琬走到星盘残骸前,弯腰捡起一片。
“她说‘南关非关’。”她念着,“后面是什么?门?道?还是……别的意思?”
我看着她手里的碎片:“也许不是地名。”
“什么意思?”
“也许‘南关’根本不是地方。”我说,“是人名,是暗号,或者……是一把钥匙的名字。”
她抬头看我:“那你刚才写的‘南关’两个字,会不会反而提醒了他们?”
我笑了下:“当然会。所以我写完就烧了原稿,只留下副本给传令兵送去西线。”
王铎一愣:“你还真派人送了?”
“不然怎么让敌人相信我们在行动?”我说,“他们以为我们会上当,其实我们是在利用他们的误判。”
谢琬盯着我:“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去南关?”
“我要去。”我说,“但我得让他们觉得我去的是假南关,而真南关……得有人悄悄去找。”
“谁去?”
“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拍拍扇子,“一个谁都不认识的人,带着一封看不懂的密信,今晚出发。”
王铎皱眉:“你不露面?”
“我得留在这里。”我说,“演好‘死而复生’的戏。明天半夜,我会从坟里爬出来,披白袍,挂麻绳,吓哭几个守夜兵。”
谢琬瞪我:“你就不能正经点?”
“正经人能活到现在?”我收起残片塞进袖中,“再说了,我不疯一点,怎么配当你背后那个阴险的谋士?”
她没说话,嘴角却动了一下。
王铎哼了一声:“你要是真从坟里出来,记得提前通知我,我好安排人敲锣打鼓迎你。”
“不用锣鼓。”我说,“来点纸钱就行。再多雇几个哭丧的,哭得越惨越好。”
谢琬翻了个白眼:“你要不要顺便给自己立个碑?”
“碑文我都想好了。”我说,“‘此处埋着一位被千金气死的忠臣’。”
她抬脚踹我。
我往后一跳,差点踩到铜片。
王铎大笑,笑声在密室里撞来撞去。
就在这时,我袖中的残片突然发烫。
不是热,是那种贴在皮肤上刺痛的感觉。
我立刻抽出来。
碎片边缘原本光滑,此刻竟浮现出新的刻痕——像是被什么力量重新蚀刻过。
三道短线,交叉成三角。
下面还有一个小字:**“北”**。
谢琬看见了:“这是……新出现的?”
我点头。
王铎凑近:“这符号在哪见过?”
我盯着那个“北”字,慢慢说:
“这不是方向。”
“是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