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悦的手还按在调度图上，笔尖停在“西配殿夹道值守交接”那一行。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喊“东六宫走水了”，又有人说“皇上已经不在乾清宫”。她没抬头，只把笔放下，合上册子。
安蓉冲进来，喘着气：“西配殿没人接令，永寿宫关了门，膳房主管不见了，几个宫女躲在井边哭。”
清悦站起身，从案头拿起铜令。这东西平时不常用，是内务府应急时才动的信物。她握紧了，走出西暖阁。
“去传尚宫局八个人，到侧殿集合。”她说，“带名册和铃牌。再让巡逻太监吹静宫哨，三短一长。”
安蓉点头跑了。清悦沿着廊子往西走，风还在刮，灯笼晃得厉害。她没穿大氅，只披了件深色斗篷。走到拐角，听见前面吵起来。
两个太监拉扯着一个送水的杂役，说他身上有纸条。旁边一群宫女围看，有人发抖，有人小声哭。清悦走过去，没人注意到她。她抬手敲了三下铜令。
声音不大，但很清脆。所有人都静下来。
“谁负责这里的巡防？”她问。
一个老太监走出来，低头：“回主子，是小的。”
“人是你管的。”清悦指着那个杂役，“查清楚再押走，不是让你当众审问。现在人人都看着，你还敢这么干？”
老太监跪下了。清悦不再看他，对安蓉说：“记下名字，事后问话。现在先把人分开，该查的查，不该嚷的闭嘴。”
她继续往前走，进了侧殿。八名掌事已经到了，站成两排。她站在前面，把铜令放在桌上。
“现在宫里乱，是因为有人想让我们乱。”她说，“一级戒备不是吓人的，是给你们规矩用的。哪个宫关门，哪个宫断粮，哪个宫传谣言，我就找谁要人。”
她翻开名册，点出三人：“你去永寿宫，带两个人，把门打开。守门的留下名字，俸禄扣三个月。你去膳房，调冷宫那两个老掌事上来，先管三天。你去传信司，把铃牌线路重排，一刻钟报一次。”
三人应声出去。清悦又点两人：“你们去乾清宫备用仓，开锁取米面，优先给侍卫和伤员。再去太医院领药，按名单发下去，别等人来要。”
剩下三人留在殿内听令。清悦说：“从现在起，所有调动必须双人同行，签字画押。交接时少一个人，另一个同罚。各宫送饭送水，统一由尚宫局派人，轮值记录每天上报。”
她说完，安蓉递上一张纸。是永寿宫送来的，说宫门不开是因为“怕贼人混入”。
清悦冷笑一声：“怕贼人？那他们自己就是贼。”她提笔在纸上写了个“查”字，递给安蓉，“送去内务府，记档。”
她走出侧殿，风更大了。天还是黑的，但远处有火光闪动。安蓉跟上来：“东六宫那边……有人说皇上驾崩，几个宫女在烧香。”
清悦没说话，直接往东走。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稳。到了地方，果然看见几个人围着一堆火，有个老宫妇正往火里撒纸钱。
她站在石阶上，没让人通报。火光照过来，她穿着明黄披风，影子拉得很长。
“谁说皇上驾崩的？”她开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个老宫妇抬头看她，嘴唇动了动。
“我问你话。”清悦走近一步，“你说，皇上死了？”
老宫妇跪下来：“奴婢……奴婢只是听说……”
“听说？”清悦声音不高，“皇上亲自执刀镇宫，你们不守职分，反倒造谣生事。你是想让全宫的人都乱吗？”
旁边几个年轻宫女吓得直哆嗦。清悦看了看她们：“年纪小，不懂事，饶了。你。”她指着老宫妇，“带头焚香，惑乱人心，押去慎刑司候审。”
两个嬷嬷上来把她架走。清悦站在原地，扫视一圈：“从今往后，谁再说‘驾崩’‘退位’这种话，不管真假，一律按谋逆办。你们记住了。”
没人敢应声。她转身就走。安蓉追上来：“北三所暗道口发现脚印，守卫没报。”
清悦停下。北三所是废宫，平日没人去，但连着宫墙水道。她立刻改道往北。
路上她问：“之前安排的双岗制执行了吗？”
“刚通知下去，有的地方还没换。”
“那就现在换。”她说，“所有人，两人一组，互相签字。少一个，罚一双。”
到了北三所，守卫见到她都慌了。清悦没骂人，只让安蓉带人去查脚印走向，又亲自看了锁钥。铁链还在，但门缝有土痕。
她回头问守卫：“你们几个，谁签字交的班？”
没人说话。她冷笑：“明天早上我要看到两份名单，一份是今晚值守的，一份是交接的。少一个名字，整个班全罚。”
她沿宫墙走了一圈，角楼、水道口、库房全都看过。每到一处，就敲一下铜令。声音清亮，在夜里传得很远。
回到西暖阁时，天边有点发白。调度图摊在桌上，她坐下，提笔写新一条令。
“永寿宫门已开，值守换人。膳房恢复供餐，第一批饭食已送出。东六宫流言止，焚香者押走。北三所加强双岗，脚印已查。”
她写完，放下笔。安蓉进来：“丙三撤回来了，甲七已经到位。城南还没消息，胤禛那边说张家回了‘迟’字。”
清悦点头：“让他等。”她站起来，走到窗边。外面安静了，灯笼还在亮，但没人乱跑。
她转身又坐回案前，翻开新的记录簿。第一行写着：“卯时初刻，全宫巡查完毕，要害无失。”
安蓉轻声说：“您歇会儿吧。”
清悦摇头：“不能歇。”她拿起朱笔，批下一道布防令，“让甲七盯紧废屋，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
她放下笔，手还在纸上。窗外天色渐亮，但她没看。肩上的披风一直没脱，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铜令就放在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