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蓉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新纸条。
清悦正坐在西暖阁的桌前翻看战备专账,听见动静抬了头。她没说话,伸手接过纸条展开。
纸上写着:“戌时三刻,西配殿后间灯亮了一瞬,随即熄灭。无人进出。”
清悦盯着那行字看了几息,把纸条放在桌上,拿起旁边一支炭笔,在日程簿上记下时间。她合上本子,对外面说:“去把丙三叫来,现在就到。”
安蓉应声退出去。
不过一盏茶工夫,丙三从侧门进来,低着头站在帘外。清悦让他进屋,关上门,问:“这消息是你亲眼所见?”
“是。”丙三答,“我按您之前的吩咐,每夜戌时盯西配殿后间。那地方本是空库房,近十日无出入记录。昨夜我藏在对面屋檐下,看见窗缝透出一点光,极短,像有人举灯照了一下又放下。”
清悦点头:“你有没有看清是谁?”
“没有。”丙三摇头,“屋里没人进去,也没人出来。但我在巡更日志里查过,昨夜戌时二刻,有个杂役太监提着灯笼从东廊路过,停了不到半柱香就走了。登记簿上写的是‘巡查漏水’,可那晚根本没下雨。”
清悦站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宫院图前。她手指顺着东廊划到西配殿,又移到宫墙角落的小门。
“这条路线,能通到宫外哪一处?”
“最近的是北巷第三口井台。”丙三说,“再过去就是内务府旧库区,荒着好几年了。”
清悦转身,对安蓉说:“去值房调过去七天所有巡更日志和宫门通行登记,重点查戌时前后东廊和北巷的记录。”
安蓉领命而去。
清悦坐回桌前,翻开战备专账,在“异常动向”一页写下三条:
一、西配殿后间接连出现夜间灯光;
二、杂役太监无故停留;
三、永寿宫炭薪用量持续偏高。
她刚写完,安蓉回来了,手里拿着几张纸。清悦接过一看,果然发现连续三晚都有类似记录——同一时间,同一个名字出现在东廊附近,理由都是“查漏”或“巡瓦”。可这几处地方,早在半月前就修缮完毕。
清悦把几张纸并排铺开,对比时间。每一晚的停留都只有一刻钟左右,不多不少。
她抬起头:“让外围的人立刻去查城北旧库区,尤其是靠近井台的几间废屋,有没有人在夜里进出。”
安蓉点头:“要不要让他们带火折子试探?”
“不。”清悦摇头,“不能惊动。只许暗中盯梢,记下人数、时间、有没有交接东西。”
安蓉退下。
清悦重新看向丙三:“你继续守西配殿,今晚我要知道,那灯是不是还会亮。”
丙三应下,正要走,清悦又叫住他:“从现在起,你每半个时辰报一次情况,直接送到我手上。”
人走后,清悦吹灭了两盏灯,屋里只剩一盏小灯亮着。她坐在桌前没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过了一个时辰,丙三再次送来纸条:
“戌时三刻,灯又亮了。这次比上次稍长,约五息。”
清悦看完,立刻提笔写了一封密信,装进一个小木匣,交给安蓉。
“送去赵德全那里,让他亲手交给皇上。就说有紧急军情,请他务必在今夜安排召见。”
安蓉迟疑:“这么晚了,乾清宫已经落钥……”
“正因如此才要快。”清悦说,“他们敢用灯做号,说明联络已经开始。我们现在不动,明天可能就来不及了。”
安蓉不再多问,拿着木匣匆匆走了。
清悦又写了两张字条,一张给胤禛,一张给值夜的宫女,安排明日各宫热水减半的事宜。她刚放下笔,外面传来脚步声。
胤禛到了。
他穿着常服,脸上有些倦意,但眼神清醒。进门后低声问:“母妃这么急叫我来,可是出了事?”
清悦把丙三送来的两张纸条递给他。
胤禛看完,眉头皱紧:“灯信号?这是军中传讯的手法。”
“我知道。”清悦说,“所以必须马上告诉皇上。”
正说着,安蓉回来,脸色微变:“赵公公回话说,皇上看了您的信,已经让人准备东耳房,明早寅正三刻密议,避开朝会耳目。”
清悦点头:“够快。”
胤禛问:“我能参加?”
“你不仅得去,还得带上最近联络各家的情况记录。”清悦看着他,“这事已不是宫务,是谋反。你之前拉的人线,现在都要派上用场。”
胤禛沉默片刻,点头:“我回去就整理。”
清悦又说:“明天见皇上之前,别跟任何人提起西配殿的事。就连张家、徐家那边,也先断两天往来。”
“明白。”胤禛说,“这时候露一点风声,对方就会改道。”
两人正说着,安蓉第三次进来,手里又是一张新纸条。
清悦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外围回报,城北井台旁废屋昨夜有人影晃动,疑似交接布包。未敢靠近,未能确认内容。”
清悦把纸条递给胤禛。
他看完,声音压低:“他们在用宫内灯光做引,外面接应取信。这手法干净利落,怕是有老手在背后指挥。”
清悦站起身:“这就不是小事了。灯亮两次,说明已有固定节奏。他们不怕被发现,是因为觉得没人懂这个信号。”
“那我们怎么办?”
“等。”清悦说,“让他们再亮一次灯。等他们以为安全的时候,我们就能顺藤摸瓜。”
胤禛点头:“只要抓到交接现场,就能定罪。”
清悦走到窗边,掀开一点帘子。外头天色漆黑,远处巡更的铜铃声轻轻响着。
她放下帘子:“你先回去。寅正前三刻,直接去乾清宫东耳房。别走主道,走夹巷。”
胤禛应下,转身出门。
清悦回到桌前,打开密档房登记簿,翻到最新一页,在“庚七”编号下添了一行:
“九月十七夜,西配殿后间连续现灯号,疑为内外勾结传讯之始。已报皇上,明日密议。”
她合上本子,吹灭灯。
屋里暗下来,只有窗外一点点微光映进来。
她没睡,坐在椅子里等着下一个消息。
半个时辰后,丙三又来了。
这次他手里没有纸条,而是低声说:“主子,灯……又亮了。”
清悦站起来:“这次多久?”
“大约十息。”丙三说,“而且……我看见窗纸上有人影晃了一下,像是低头写了什么,然后把纸塞进了墙缝。”
清悦眼神一沉:“你没动?”
“不敢动。”丙三摇头,“我怕打草惊蛇。”
清悦点头:“做得对。”
她立刻写了一道令,交给安蓉:“传令北组暗探,天亮前必须守住井台到废屋的所有路口。任何人携带纸条或布包出入,立刻记下特征,不准拦截。”
安蓉接令要走,清悦又补了一句:“另外,找两个老宫女,明天一早去西配殿打扫,就说奉旨清理旧物。”
“是。”
人都散了。
清悦独自站在西暖阁中央,手里捏着那支炭笔。
笔尖断了,她没换。
外面风声渐大,吹得窗棂轻轻响。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离寅正还有两个时辰。
她坐回桌前,翻开战备专账,在最前面写下一列新任务:
一、确认灯号规律;
二、锁定宫内传递人;
三、掌握外部接头方式;
四、保护消息通道不断。
写完,她把笔扔进笔筒。
笔没立住,倒在桌上,滚了半圈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