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混乱之际,一名骑兵猛然策马奔出,用尽全身力气高声疾呼:
“所有人原地待命,被包围的是我大明皇帝,眼前这支军队是皇上亲自统领的羽林近卫。”
“杨洪图谋不轨,暗中勾结鞑虏,意图截杀圣驾。”
“诸位切莫被人当枪使,若动了刀兵,便是背负反叛之罪,株连九族也难辞其咎。”
“我是锦衣卫小旗袁彬,只要你们听令于我,自可保全身家性命。现在,随我讨伐逆贼杨洪!”
话音未落,袁彬已取出腰牌,迅速扯下身上布面甲,露出内里标志性的飞鱼服。
士兵们一见那块铜牌与熟悉的服饰,心头顿时一震,纷纷信以为真。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四周瞬间沸腾。
大同军士面面相觑,阵脚动摇,杨洪双目赤红,几乎咬碎牙关。
“此人乃蒙古奸细!谁杀了他,赏银百两,封百户!”
命令喊出,却无人响应。
将士们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种种疑点——临出发前突然加饷、长官反复训话、语气异常。
他们曾以为是将领发善心,如今才知是拿钱买命,逼他们走上绝路。
怪不得杨洪说“蒙古人不是外人”,原来早有勾结,要行弑君之举。
可他们效忠的是大明,不是叛臣。
在袁彬一声令下,杨洪本部兵马顷刻瓦解。
亲兵与普通士卒拔刀相向,喊杀声撕裂战场。
朱由校立于高处,手持千里镜紧盯前方。
见敌阵骚乱四起,虽不知详情,却已察觉局势生变。
他立刻下令一名千总率五百铁骑,携大纛与御旗缓缓逼近,静观其变。
……
杨洪中军崩溃,并未波及其余三路。
叛军与蒙古骑兵依旧按原计划发起冲锋,猛攻固守阵地的羽林军。
杨琪、杨信麾下也有士卒低声质疑,却无人站出来揭破真相。
群龙无首之下,士兵只能执行将令,向前推进。
周文刚冷眼以对,毫不留情。
神机营炮口齐鸣,佛郎机炮与虎蹲炮轰然作响,火光撕裂长空。
进攻的大同边军被炸得人仰马翻,魂飞魄散。
“这哪像是打蒙古?哪支胡虏有这般犀利的火器?”
炮声停歇数轮之后,有人察觉到战况有异,转身便向后奔逃。
战场上最怕的便是己方士兵后撤。
后方不知前方变故,只看见人影倒退,心下顿时慌乱。
一人退,十人随,十人动,百人逃。溃散之势,往往由此而起。
并非这些兵卒怯战畏死,而是这一仗打得毫无头绪。
对面那支队伍,绝非蒙古骑兵。
既非敌寇,那便是自家人马。自家兄弟何必相残?战死沙场不但得不到抚恤,还可能被扣上叛逆之罪。
周文刚见阵脚已乱,立即传令收炮罢击。
既然是内部冲突,只要对方不再逼近,便无须赶尽杀绝。
杨琪与杨信两路攻势皆草草收场,二人怒不可遏。
杨信亲率杨家私兵上前督战,立于阵前大声呵斥,却仍无法阻止士卒后退。
“谁敢临阵脱逃,按律当斩!”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立刻冲锋,否则尽数处决!”
他的威胁并未奏效。一名逃回的士兵冷笑回应:
“你算哪门子将军?不过是个千户,也配下令斩人?”
尽管杨信是杨洪亲自任命的战场主将,但在普通军士眼中,他并无威信。
他们只听命于直属上司,而杨信手中既无根基,又乏手段,面对混乱束手无策。
其兄杨琪则不同。虽仅为守备,但行事果决狠厉,颇具威慑之力。
他当场下令,将数十名后退者斩首示众,血染黄沙,总算暂时稳住军心。
多年统军的郭登目睹此景,心头微凛,暗自思忖:这杨氏兄弟,果然个个狠绝。
可杀戮终究激起怨愤。
一名什长大声抗议:
“那根本不是蒙古人!让我们白白送死,谁肯答应?”
此言一出,四下应和之声如潮涌至。众人纷纷附议,士气彻底瓦解。
杨琪纵然冷血,也不敢继续开杀。再动手,恐生兵变。最终只得传令暂停进攻,就地休整。
而在另一侧,真正的蒙古大军正全力猛攻。
他们认定此役必胜,更想活捉皇帝以图大利,因此攻势凶猛,毫无懈怠。
先前未曾开战,是因不愿徒增伤亡,损耗自身力量,反让杨洪坐收渔利。
如今杨洪亲率大军压境,更主动分兵三路发起攻势,各部族首领便再无顾忌。
各大部落各自抽调千人队伍,轮番冲击羽林军阵地,攻势连绵不绝,不留丝毫喘息之机。
李兴指挥下的守军虽多为新卒,训练时日尚短,未曾经历实战,但在他的调度下并未陷入混乱。
“稳住阵型,依次装药,依令放铳,三轮交替,旗手示令即发,火铳手就位准备。”
他深知面对如潮水般扑来的蒙古骑兵,新兵极易惊惧失措,故亲自奔赴前线,直面刀锋,以身镇军心。
多年征战经验使他沉着冷静,麾下各级军官亦多由老卒担当,协同有序,阵脚稳固,抵挡攻势有条不紊。
另一边,杨洪的局面却已濒临崩溃。军队内部生变,秩序荡然无存。
袁彬振臂一呼,大同将士纷纷倒戈,与其亲兵家丁激烈交战。
“诛杀逆贼杨洪,归顺朝廷,立功赎罪!”
口号响彻战场,士卒混战,阵营撕裂。
阵前兵变,正是杨洪长久以来最惧之事,终究还是成真。
这正是他执意引入蒙古兵马的根本缘由。
可惜那些蒙古首领背信弃义,临阵反目,逼得他不得不孤注一掷,行此险招。
这般结局,他并非毫无预感,可当真正降临,依旧无力回天。
他只能率领仅存的一千亲兵死战不退,将所有希望托付于两个侄儿与亲生儿子。
虽不知其子杨俊身在何处,未见其现身,亦无联络,但他坚信,儿子必在战场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