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洪话音未落,参将郭登便接口道:
“愿追随者,便是同袍兄弟,日后富贵共享;不愿者,便是敌寇,休怪刀剑无情。”
一名守备勃然大怒,厉声喝道:
“杨洪!你祖上蒙受皇恩,历代先帝待你不薄,杨家世代镇守宣大,位高权重,今日竟敢生此叛逆之心,真是猪狗不如的乱臣贼子!”
面对斥骂,杨洪面色如常,只轻轻吐出两个字:
“杀了。”
两名亲卫应声而动,将其从队列中拖出,一刀斩下头颅,鲜血喷涌。
众人浑身战栗,心中明白,此人已无回头之路。
“在座各位皆非愚人,自然懂得顺势而行才是活路。”
“家中妻儿还在等你们归去。若有谁执意要做忠魂,我也可成全,让他们早日团聚便是。”
以亲人性命相挟,最是令人窒息。
加之杨洪手段狠绝,众人无不心惊胆战。
见仍有人神色犹豫,杨洪抬手一挥,亲兵立刻上前劈砍。
手无寸铁的将领如何抵挡?一名都司与两名把总当场毙命,余者终于崩溃,纷纷跪地叩首,表示听令行事。
杨洪微微闭眼,暗自松了口气。他心里清楚,自己其实不敢真将这些人尽数屠戮。
这是一步险棋,迫于绝境不得已而为之,唯有如此,才能暂时掌控军权。
“望诸君真心归附,莫存异志。我不愿你们回府时,只见空房冷灶。”
“回去告知麾下士卒与各级旗官:有鞑子伪装明军混入城中,随我清剿奸细,上报朝廷。”
他之所以敢于动手,凭的就是身边这七百余名家丁。
每名将领身旁都被安插数人监视,一旦发现异常举动,立斩不赦。
就这样,杨洪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短暂掌控了大同两万余兵马。
朱由校至死也不会想到,自己一次边关巡视,竟将杨洪逼至这般疯狂境地。
但再疯狂的挣扎,也不过是末路狂奔罢了。
羽林军的包围圈逐渐收紧,无论是蒙古部队,还是杨洪所率之军,皆已陷入重围之中。
朱由校接到曹文诏传来的军情后,立刻明白,不可对杨洪坐视不理。此人竟敢率领数万兵卒离城而出,必定有所准备。他在大同经营多年,手握军权,影响力根深蒂固,不容小觑。
尽管无法断定杨洪将采取何种行动,但朱由校坚持未雨绸缪。他迅速下令,命周文刚与戚元辅率领一万步兵,赶赴杨洪可能通行的要道设伏拦截。
为避免卷入正面战场,二人不得不绕行偏路,结果延误了时机。他们在预定地点等候良久,整整一个时辰不见敌踪,派出多批探马往返查探,仍无任何消息。
正当他们准备扩大巡查范围之时,曹文诏突然赶到。原来他得知杨洪已拔营奔赴战场,立即改变原定部署,亲率骑兵悄然追踪而来。
出于隐蔽需要,曹文诏不敢过于逼近,只得控制行军速度,以保存战力,确保人马状态始终处于可战之境。
待他将沿途所察悉数告知周、戚二人,两位将领顿时醒悟自己已错失良机,当即调转队伍,沿着杨洪行进的官道疾速追击。
杨洪一路急驰,连粮草辎重都弃于后方,只为尽快抵达战场增援。正因如此,戚元辅等人先前未能察觉其动向。
此时,杨洪已率两万五千边军赶到前线,与杨琪及蒙古军成功会师。
杨琪见叔父亲率大军来援,心中顿感安稳。这几万生力军一旦投入战局,皇帐防线必将被撕开缺口。
朱由校在后方得知杨洪已然抵达前线,再也无法安坐。朝廷耗费巨资供养的边军,绝不能任由其沦为叛逆之力。
他即刻派出数队夜不收,直抵杨洪阵前高声呼喝:“吾等乃羽林近卫,天子驾临于此!尔等披甲执锐,列阵而进,难道意图犯驾不成?”
此地空旷辽远,声音难以传递。纵然夜不收声嘶力竭,对方却只闻喧哗,难辨其意。
唯有杨洪听清内容,面色骤沉,当即下令弓弩手出列逼近,准备狙杀来者。
几名夜不收察觉杀机迫近,迅速翻身上马撤离。
望着他们远去背影,杨洪唇角微扬,浮现一抹冷意。他随即开始布置攻阵之策,战意已决。
他清楚,机会稍纵即逝,绝无重来余地,于是下定决心倾尽全力,准备一击致命,彻底击溃皇帝的主力部队。
两万余名士兵将尽数投入战场,与此同时,蒙古方面也已承诺派出五千骑兵协同作战,四面合围,同时发起猛攻。
朱由校望着边军与亲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局势,内心岂能真正平静。
见皇帝神情凝重,马祥麟心中了然,明白其忧虑所在。
他低声启奏:
“陛下,容臣前去一试。”
“不必。”皇帝摇头,“别说你去,便是朕亲自前往,恐怕也无济于事。你尚未靠近弓弩射程,便已被乱箭穿身。”
马祥麟默然。他知道皇帝所言属实,可心头仍压着一股不甘。
他不愿看见大明将士兵刃相向,血染黄沙。
而朱由校又何尝愿意?
如今局势如箭在弦,别无他法,只能开战。
至于伤亡几何,他虽心痛万分,却已无力左右。
此时,大同镇的士兵们满腹狐疑。他们出城时接到的命令是征讨蒙古人,怎会如今置身于蒙古军阵之中,还要联手围攻中间里的明军?
这些底层兵士或许未曾读过书,却不愚昧。他们看得清,听得明。
很快便有人察觉异样——被围困的,分明是自家袍泽,是明军!
“哥,这么多蒙古骑兵,咱们为何不打?”一名年轻士卒忍不住问向身旁的兄长,也是他的队长。
可这普通士兵哪知晓中军帐外曾发生的密谋?更何况,他身边始终跟着四名杨洪的贴身亲兵,寸步不离。
他清楚,一旦说漏半个字,性命即刻不保,家人也将遭殃。
最终只得低声回应:
“少问,听令行事。”
这句话非但未能平息疑惑,反而激起更多猜忌。他们出城是为了抗敌,如今却调转矛头,究竟意欲何为?
军中私语渐起,情绪浮动,眼看局面即将失控,杨洪只得亲自现身稳住军心。
可他竟将全军视作孩童哄骗,在众目睽睽之下宣称:这些蒙古人实为伪装,真正穿着明军甲胄、打着明军旗号的,正是对面那些“假明军”。
士兵们脸上写满不信,却因信息闭塞,无法辨明真相。